變臉

章慧敏

乘公交車回家，坐在我前排的是兩對夫婦。聽得出來兩個女人曾是鄰居，久別重逢令她們興奮得有講不完的話題，如果不是戴著口罩，肯定唾沫星四濺了。這時，其中的一對先到站，在依依不舍的“拜拜”聲中下了車。

車門剛關上，女人向丈夫介紹鄰居的話語便鉆進了我的耳朵，通篇居然沒有一句是贊美，甚至將那女人的陳年芝麻事也抖摟了出來……

那一刻，坐在后排的我簡直有點兒坐立不安，雖然氣溫不高，也感到手心里攥出了汗。我想起類似的尷尬事多年前也遇到過：那一天去朋友單位辦事，聽到她的同事正在煲電話粥。電話那頭應該是位女性，因為男同事竭盡溢美之詞在討好她。在并不寬敞的辦公室里你想回避這些油膩膩的贊美也難。然而，就在他掛上電話的后一秒，一句“垃圾”脫口而出。

我真的納悶兒了：就為了先前熱絡得激情四射的情景也不該一轉身就貶人啊，這一男一女兩張臉是否也變得忒快了些？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幼年時的一件事：父親載我去幼兒園，坐在他那輛二十八英寸“永久”自行車的前杠上，一眼瞥見人行道上有個一瘸一拐的跛腳男孩。我指著他，“爹爹，他是蹺腳，走路擺不平的……”想不到父親當即跨下車，站在我面前嚴肅地說：“你不可以笑話人！如果你身上有缺陷被人譏笑會是什么感覺……”

年幼的我并不理解父親為什么生那么大的氣，也不諳他話語中的深意，可有一點是聽明白了，不要當面譏諷別人的短處，不要背后說人的壞話。隨著年歲的增長，這個做人的道理成了我待人接物的習慣，盡管我做得還不夠完美，但父親當年的正告至今仍盤旋在腦海中，這就是效果。

近期看熱播劇《人世間》，對老周家教育孩子做個好人深有感觸。劇中沒有一句臺詞在講大道理，可正因為真實而坦誠如同春風細雨般滋潤心田，最終成為小周們做人的準則。這種溫暖很容易被大眾接受并產生共鳴。

背后說人閑話無疑是缺乏教養的表現，顯然這里面有個遞進的過程：開始不過是小說幾句，只是發現附和的人多了，才敢大膽地“暢所欲言”，好像背后不說某人幾句就顯得沒有消息渠道似的。貶低別人無非為了抬高自己，其實這是個適得其反的誤區，裁縫不帶尺——存心不良（量），人們哪會尊重一個好搬弄是非的人呢？

互聯網時代方便網民發表言論，但同時也摻雜著不負責任的聲音，這種傳播面更廣更寬，這也是為什么每一個特定時期后就會增加辟謠的信息量。在我看來，現在背后說閑話的人越來越少也越來越謹慎了，就像寫文章的對自己的作品“文責自負”的態度一樣，瞎說、亂說是要付出代價的。

依我之見，那些在網上刷存在感的人和背后說人閑話的性質差不離，君子坦蕩蕩是品質，小人長戚戚是悲哀，孰是孰非誰都懂。把嘴巴管得嚴實點，既是一種修行，也是一種境界。

不管哪個層面，人與人交往的真誠之路只有一條，那就是真誠本身。

【原載《新民晚報》】

插圖 / 背后說人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