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少年都能成長為英雄

琦惠

聊起夏天，很多人都會想起田間的麥穗，會想起夜里的雨聲，會想起冒起氣泡的可樂，會想起用勺子挖出一個心形的西瓜，當然，許多人也會想起高考。只是，也有些人會是例外，他們的高考從冬天就已經開始，比如我。

由于是美術生，我比同級的其他同學提前半年就進入高考這場戰役。怎么形容這場戰役呢？它是一場非常考驗演技的戰役！十幾個手握畫筆的同學擠在一間不足70平方米的教室里較量畫藝，還要同吃同住。那場面有些像戰國時期的百家爭鳴，大家雖是彼此競爭卻又相互欣賞;也有點兒像三國時期煮酒論英雄的感覺，每一個同學都會想方設法地試探其他對手的能力，以防自己是那個“畫界小丑”。只不過，這其中并不包括我。因為我很有自知之明：“畫界小丑”正是本人。

我在那個培訓機構里，確實是奇葩一樣的存在——我畫的素描人像永遠是形態不準的，毫不夸張地說，他們的五官拼湊在一起是不同型號的阿凡達;我畫的人物速寫也永遠是線條不流暢，他們衣服上的褶皺基本上都被我畫得像毛毛蟲;至于水粉畫，基本上我畫的花瓶不像花瓶、盆子不像盆子，只是隨意涂涂顏色而已。

不止一次，培訓機構的老師拿著我的作業，皺著眉頭，不解地問我：“你為什么想學畫畫呢？”我聽出了弦外之音——老師只是不好意思說，這位同學，你真的不適合走此路，放棄吧。

那好吧，我放棄。初雪那天，我提著行李再次回到學校。我的美術老師老田在見到我的一剎那，整張臉上寫滿了疑惑。從業這么多年，老田早已習慣了自己的學生不相信他的能力，非要跑到北上廣“鍍鍍金”，再去參加高考的戲碼。我突然打道回府的確是一件令他感到意外的事情，但他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問，只是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說：“你直接回美術教室，還沒吃飯吧？你在教室里等老師一會兒。”“嗯。”我輕聲應答。

我看著外面的世界，若有所思。有那么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就像在雪地里迷路的小羊，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兒，也擔心前方根本無路可走。正當我焦慮地想哭時，老田推開了門。他朝我晃了晃手里的塑料食品袋，說：“老師給你買了個雞蛋灌餅。但如果你想吃的話，必須先跟老師同時畫一幅水粉白菜。”“我不畫！”我第一反應確實是拒絕老田的提議。畢竟對于畫畫這件事，我已經產生了排斥心理。奈何，我實在是太餓了，也就只能是想一想，然后撇著嘴撐起了畫架。

我的畫筆開始在紙上沙沙作響，漸漸地，老田的聲音開始環繞著我。他宛如一臺復讀機，一邊畫著白菜，一邊嘮嘮叨叨：“中黃加中綠加白，是白菜葉;群青加白加檸檬黃，是白菜暗部……”我本就是個“學渣”，老田既然報出了答案，那為什么不抄呢？我在老田的各種重復中，手忙腳亂地找相應的顏色，接著調顏色、上顏色、涮筆……

等我畫好水粉白菜時，雞蛋灌餅已經涼透了，外面也不再飄雪，天空中掛著幾顆星星。而當老田每天都以請我吃飯為由，把我“強行”扣下畫水粉白菜且畫了厚厚一沓之后，已是寒假前夕。

為了慶祝放假，在正式參加高考之前喘一口氣，我決定和同學出去吃火鍋。既然當天不吃雞蛋灌餅，那我也就不用再在放學后畫水粉白菜了。我很開心地與老田道別，又在要邁出門檻時，收住腳，回過頭。

“老師當年就是靠著畫水粉白菜考上了大學，老師的訣竅已經教給你，你放假后就別再回來了，繼續去學習吧。”老田低頭收拾著自己的畫具，沒有看我，仿佛是在自言自語：“你記住，高考有時考的是意志力，而且，你的色彩感天生是適合畫畫的……”他始終沒有抬頭，似乎在與空氣對話。我看了看老田，緊接著，望向了窗外的太陽。

不可能的。

放假之后，我不可能不回來的。每天放學后，我早已習慣了站在靠窗的位置，與老田較量。每每那時，都會有落日的余暉灑在畫紙上，它們讓整幅畫都有了生機，讓我因畫畫而凍傷的手逐漸痊愈，也讓我的心里不再長出苔蘚。更何況，我是在這間教室里才修煉出了“武功秘籍”，培養了耐力，還得到了肯定。我不僅會再回來練習畫畫，還會把老田說的那句“高考有時考的是意志力，而且，你的色彩感天生是適合畫畫的……”當作可以成功的咒語。

這的確是一句咒語。它在我參加藝考的那天發揮了作用。在考場上，我默念著這句話，想著那畫了一沓的水粉白菜，很自信地畫下了第一筆、第二筆……它在我準備文化課時，也依舊是一句咒語。那曾讓我嚴重偏科，繼而不得不去學畫畫，令我頭痛、流淚的數學，我在面對它時，竟也會情不自禁地告訴自己：你很適合學習數學，你可以學好。高考那天，看著散發出油墨香味的試卷，我想起的不再是寒冷冬夜，而是雪后的太陽……

我比以往更有信心去打好這場仗，也確實打贏了。這都源于老田對我日復一日的訓練，源于父母在我灰頭土臉從培訓機構回家后的包容與鼓勵，更源于我自己心態的調整。

畢竟，提前經歷了高考和真正經歷過高考后，我明白了——十步之內，必有芳草;百名之內，必有頂寇。

英雄，并不是用距離、名次來衡量的，而是要以獨特的氣質、卓越的品質、超強的意志力以及自我信念來評判。也是高考讓我看到——越來越多的少年都成長為英雄，他們在面對這場戰斗時，有勇氣、有信心，也有毅力。他們也都知道——高考不僅是通往大學這個夢想殿堂的必經之路，也是人生的重要轉折點，更是事關自我錘煉的一次考試。無論結果如何，只要我們在這個過程中盡力了，便無悔;只要我們成長了，就已經勝利通關。

（摘自《時代青年·哲言》2021年第11期，西米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