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食”光

Autumn

什么才是最好的味道？每位主廚有自己不同的見解，每個地方的人會有自己的堅持。有一種說法，也許你也常會聽到：用本土的新鮮食材，不離傳統根基的烹飪方式來做當地的菜肴，這樣呈現的菜肴最美味。繁華都市中，快節奏的生活令那些需要時間尋找和烹制的美味在流失。相比之下，小鎮就很不同，它們往往總能堅持自己的味道，把自己有特色的食材培育得優質，把本土的食物制作方式傳承發揚。生活節奏很慢，人們不趕時間，把日子過成它原有的樣子就好，把食物做成它本真的味道。小鎮里的“食”光，往往是閃耀著一方風土光輝的真味道。

走進大理喜洲的白族生活

于很多人而言，大理是個即使沒去過，卻都從小就熟悉的名字。金庸小說《天龍八部》影響了幾代人，多少人不知那會凌波微步的翩翩佳公子段譽是來自大理呢？

帶著一份尋找世外桃源的向往，人們來到云南，來到大理。很多人第一次到大理旅行，就愛上了這里。蔚藍的天空，白云舒卷，那顏色的高飽和度像是畫出來的一樣。古村落里那些白族建筑，每一座都有著精致的彩繪。藍白圖案的傳統扎染，暈染著古老智慧的顏色。于是，很多人選擇租下一間院落，開一間民宿，或是打理一家小店，每天對著蒼山洱海，伴著悠悠時光，享一番歲月靜好。大理，有放慢的節奏，也有質樸的美味，有本真的時光，這便足以承載了很多人理想的生活。

也許走在大理市內，你還不會明顯感覺那么悠閑，而沿著蒼山洱海間的大麗線來到喜洲古鎮，你就會深深感受到這種悠閑的生活方式是多么令人喜歡。在喜洲，大概85%的居民都是白族，一進古鎮，你就會看到特色鮮明的白族住宅群落，白墻黛瓦、彩繪飛檐，干凈整齊地排列在路邊，充滿藝術感。大多人家的房子會朝東修一面照壁，畫上彩繪，寫上家訓，既好看也關乎風水。喜洲有許多古老的白族民居，破舊卻充滿了歷史文化，有些被改造成了民宿，讓外地人也能切身體驗到本土的生活風情。住在老宅子改造的民宿里，早起去小鎮的生活圈逛菜場，白天閑時用徒步登山的方式爬蒼山，看天空白云，看大地洱海，累了回到古鎮巷子里喝喝茶，吃吃點心，嘗嘗本地人的家常菜，就有了和喜洲人一樣的生活體會。

小鎮中心走到菜市場不到10 分鐘，一走近就覺得很熱鬧。上了年歲的老人在賣菜，他們穿著民族服裝，傳統又隨意。買菜的大多也是老人，他們背著竹簍，買好什么就往后背的竹簍里一放。

市場種類很齊全豐富。白族人吃生皮，生豬皮稍微烤烤就和生肉一起吃，紅糖可以做粑粑的餡料，還可以作為禮物送。乳扇卷上自己家釀制的玫瑰醬，過油炸一下，香甜又充滿回味。人們來市集買菜，也會買菜籽，回家自己種。

喜洲人的餐桌自然也是頗有本土風情的。洱海里也有很多魚，鯽魚做成的酸辣魚是白族人愛吃的。魚在鍋里加上大蒜、辣椒面、酸木瓜、豆米、辣椒碎等各種佐料，煮出酸酸辣辣的味道。白族人愛吃辣菜，比如魔芋和沖菜拌在一起，沖菜如其名，味道很沖，有種山葵和芥末的氣息。樹皮拌樹花，名字聽起來就很特別，樹皮竟然也能吃？它實則是長在樹上的附生植物，涼拌起來口感很清爽。大理白族人從小就吃樹皮炒雞蛋，對于這個味道的感情就像大部分人吃蕃茄炒蛋一樣，是小時候的記憶、外婆菜的味道。

古鎮上的老街很熱鬧，感受下老街上的煙火氣，總是令人很愉悅。云南各地有不同風味的粑粑，喜洲當地極有代表性的是破酥粑粑，有甜有咸，紅糖的口味格外受人喜歡，很多喜洲人就是吃著紅糖破酥粑粑長大的。剛做出來冒著熱氣的紅糖破酥粑粑最好吃，外表的酥皮在口中裂開，爆出面皮的香氣和紅糖的甜熱，淳樸風情的百般回味都在那一瞬。街上不乏那些老茶鋪子、米線店，花上一天時間，喝喝茶，嘗嘗破酥粑粑，吃一份小鍋米線，再逛逛古鎮的鋪子，最是愜意。畢竟，像當地人一樣生活，才是行程中最大的亮色。

莫干山，味覺上的田園詩

旅行的目的有很多，有人為了遠方不曾見過的美景，有人為了自己喜愛的音樂、建筑、美食，也有人僅僅是為了像當地人一樣生活。住在那，吃那里的飯菜，飲那里的水，日升日落，一日作息就是旅途中最美的風景。如果你也愛這樣的旅行方式，那你很可能也會喜歡民宿，食宿都更貼近當地的生活，更有溫度。民宿中的美味，或許不像高端酒店那么精致奢華，但淳樸而講求真味。制作它的人可能沒有烹飪的專業背景，但往往是從小就在那一方水土中長大的人，帶著對自己家鄉味道的理解，把本土家常味分享給來自五湖四海的客人。

來浙江湖州德清縣的莫干山鎮，是值得在民宿里感受生活的，它是一個堪稱中國精品民宿發源的地方。不僅是外地游客，如今莫干山本地人也會覺得，民宿便是莫干山最吸引人的風景，住在民宿便是感受莫干山的最好方式，民宿的美味也一點都不讓人失望。

來自山野的味道

一入莫干山，漸濃的是滿眼的綠意，夏日的知了落在樹上，在午后的太陽底下發出吱吱的叫聲，讓人覺得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的單純時光。潺潺的泉水從山上流下來，在路邊的石間歡快地流動，帶著清脆的聲響，讓夏日的燥熱減了半。

早期的莫干山旅游住宿大多是三四百元一天包吃住的農家樂，后來這里誕生了裸心谷、法國山居等高端酒店，驟然提升了莫干山旅游的層次，吸引了更多人了解莫干山，也讓更多人對莫干山旅行有了自己的想法，就像吉曉祥和楊默涵，兩個愛旅行的大男孩，來到了莫干山的仙潭村，把一間老房子打造成了想象中的民宿，取名“大樂之野”。

在大樂之野· 庾村的野有食餐廳吃飯，頗感到莫干山人對“鮮”字的講究，本土的食材也很有特色，來自山野的味道是讓人愿意在這里好好感受生活的重要理由。莫干山溪水清澈，小溪中常常有小魚出沒。在溪水中捉魚需要有足夠的經驗，當地有農戶專門來捉魚。如果有客人預約，餐廳就請農戶去捉來新鮮的現做。不過，溪水魚不是天天有，為了保護生態，當地人也不會天天去捉，能在莫干山吃到溪水魚有一種小確幸。用自家腌制的雪菜來炒溪水魚，燉出來一點湯，肉質細嫩的魚肉被湯水浸得格外鮮美，雪菜又增加了清新感。

夏日正是吃地瓜梗的好時節，地瓜梗要吃新鮮脆嫩的，不能太老，也不能直接在嫩的時候剪掉。自家種的地瓜，只有等到它快成熟了才舍得采梗。洗凈的地瓜梗，在鍋里先放點蒜泥煸香，再用小火炒，香氣十足又能保留水分，吃的時候還能保持脆脆的感覺。本地人吃茄子也是喜歡加蒜泥，先用刀背把茄子拍軟，再加蒜泥去蒸，濕潤的口感中透著蒜香，讓人更有食欲。

農戶自家養的豬，豬肉做成豬肉煲格外香，又不會有腥味。廚師煲豬肉很講究，砂鍋要用兩只，第一只砂鍋把豬五花肉煲得酥軟，快好的時候再換鍋。第二只砂鍋里面擺上蔥段，放上煲好的豬肉，澆上前一鍋的湯汁，鍋底的蔥段被激發起香氣，讓豬肉香氣層次更豐富。

田園鄉村的家常味

莫干山鎮腳下的五四村也是一個安靜的村落，尋覓至巷子深處，也會有另一片世外桃源。五四村有間民宿叫梵谷，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寄予了民宿主人對安靜的山谷生活的向往。

這是一間歐式別墅改造的民宿，有著法式田園鄉村的風格。明亮的色彩，懷舊的家具，還有那墻上的掛畫、標本等許多裝飾，都是民宿主人冰冰和朋友在歐洲市集上淘回來的收藏。她與設計師一起重新設計了這棟房子，讓它有家一樣的感覺。樓下那一張大長桌，特別能帶給人法國鄉村家庭，一大家子一起吃飯的溫暖感覺。

對于莫干山本地人來說，筍是最典型的食材，不同時節有不同的筍，也有不同的筍的吃法，可以炒鮮筍，可以燉湯，也可以腌筍干。三月出來的早園筍，先吃鮮筍，而后做成筍干。四五月出來的淡筍，大多會直接做成筍干。鮮筍拌勻了鹽，放在大鍋里，不加一點水，用炭火干燒。之后在太陽底下曬上兩三天。吃的時候，提前大半天泡開，咸味已在腌制的時候就浸漬透了，烹飪時不加鹽都足夠有滋味。此時正是鞭筍的季節，但鞭筍量少珍貴，一根筍去殼后只能剝出很小的一段。用來做一碗筍絲肉絲面，著實鮮美至極。莫干湖里的水質很好，湖里的鳊魚特別適合紅燒。筍絲搭配紅燒鳊魚，就足夠令味覺享受。

一日三餐四季，民宿里的客人來來往往，每個人在短暫的停留中能通過民宿找到“家”的感覺，過莫干山本地人一樣的生活。很多人往往復復來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住不同的民宿，嘗不同“家”的家常菜。相同的莫干山，不同的美味，不同的與人相處的故事，這些相同與不同，讓人每每回味時，都仿佛沉浸于一首美麗的田園詩，輕吟淺唱著莫干山的小鎮“食”光。

黎里古鎮，大運河畔的吳江味道

江南數城，尤愛蘇州。月落烏啼、江楓漁火，千年之前詩人就已經為它輕染了幽然雋美的底色。許多人未至蘇州，心中已有它柔美的輪廓，而曼妙的古城畫卷則只有你親自走過，才描繪得清晰，才感知得具體。于我而言，蘇州畫卷，是七里山塘的槳聲燈影，是三弦琵琶的評彈曲調，是庭院深深的白墻黛瓦，是古城墻下的光陰千年。那溫婉的調子不禁讓你覺得蘇州是一位水做的女子，走走古鎮水鄉，你才能把它的風韻感知得具體。

來江南尋古鎮風情的人們大多去了烏鎮、周莊、西塘，那些名氣稍遜一籌的古鎮其實景色并不差，倒是因為沒那么多的游客而能保留一番本土才有的淳樸味道。蘇州吳江的黎里，就是一座安靜的小鎮。黎里古鎮在太浦河畔，距古鎮不遠，太浦河與大運河徑直相交，大運河所帶來的水運貫通，自然也推動了黎里古鎮的繁盛。黎里當地有個傳說，據說湖州刺史范傳正在疏浚古運河吳江段時，派了村官黎逢吉在周邊主持治河修路，當地才漸成村落。老百姓為紀念這位治理者，就以他的姓為名，將當地稱為“黎”里，里是地方的意思。此后也有多位黎里人先后參與治理大運河，黎里與大運河更有了緊密的聯系。

我來到黎里古鎮的時候恰至午時，剛到古鎮口，就聞到了街上飄著的香氣，食物的味道讓人一下子就愛上了這里。梨花街上，炸得金黃的油墩子有拳頭大小，里面的餡料大多是肉和豆沙兩種。無論你是愛咸還是愛甜，愛肉還是愛素，都能找到自己喜歡的口味。賣油墩子的地方往往還會有麥芽塌餅，這是另一種當地的甜品小吃。

黎里人愛吃雞爪，通常做得辣辣的，當地人叫做“辣腳”。辣腳的辣和川湘渝等重口味菜系的辣不同，辣腳有著江南淮揚菜系的風情，辣味柔和。事實上，辣腳真正的味道精髓也并不在辣，而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復合味。辣椒在制作過程中用到了蔥、姜、蒜、辣椒、糖、醋、鹽和料酒等多種佐料，每家每戶做辣腳有各自的心得，配比不同，決定了各家風味的特色。總而言之，辣只是給咸鮮增色，令味覺豐富，增添回味感。

來到黎里古鎮，值得一嘗的還有豬腸套腸，所謂套腸，是在大腸里面塞進小腸，再切成段，所以一口下去，大腸小腸一起吃，層層疊疊有質感，蘸上醬料來解膩。黎里人也愛江鮮與河鮮，一桌盛宴總是少不了白魚和河蝦，那肉質鮮嫩又不膩口，頗讓人喜歡。

周末時，來旅游的人們往往去柳亞子故居、禊湖書院、黎川文苑、錫器博物館，感受這座小鎮的文化氣息。而小鎮的居民則喜歡聚集在古戲臺前聽戲。臺上的戲角表演都很投入，令觀戲的人覺得仿佛回到了遙遠的年代，放松地享受生活。

吃過小吃、聽過戲，再逛逛園子，便是黎里的愜意生活。黎里有著不少古宅園林，瑞本園就是其中一座。它位于黎里中心街的大觀弄底，始于清朝乾隆初年，為通判陳鶴鳴的住宅花園，同治年間重建。園中有著雅致的亭臺樓榭，陽光晴好時，或在園中賞花，或在池邊觀魚，都有一番閑趣。

沿著小鎮中心的流水，一路行、一路看，一路嘗味，既品美食，也回味城市。古韻蘇州，味道綿長，幾處風景道不盡古城的風貌，也只有親自在小鎮中走走，用五感來細細品味，才體會得到這大運河畔流淌的意蘊千年的姑蘇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