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 木（外二首）

李會鑫

雪白的鋸齒來回撕咬

一棵杉木慢慢搖晃，傾斜，然后倒塌

我用手指數它并不對稱的年輪

空缺的樹心一定藏著什么

我有種莫名的傷感，好像空缺的是我的身世

父親輕輕拍在我頭上，算是對偷懶的懲罰

他不知道，一個尚不識字的少年

用短短幾秒鐘

回憶了一棵樹斷成半截的一生

門 縫

門敞開著。風吹進去，光陰爬進去

光陰在門上種一層青苔

兩年不見的小朋友從門縫里探出頭來

他六歲了，卻更加膽怯，低著頭，不敢說一個字

沒關系。我只想從那掉漆的門縫里

瞥見自己孤獨的年少。而那個孩子

是我瞳孔里最接近自己的倒影

松木灣

小鎮在西邊。河流從西邊過來，拐個彎，往北流去

河流沒有名字。拐彎處有棵松樹作為社木

這個地方從此有了名字，松木灣

黃昏襲來，農夫收起鋤頭，到河里清洗污泥

愈發蒼老的黝黑，是他無法洗去的標識

在松木灣，人們用松木升起篝火，點燃一些遺物

鵝卵石上跳動的河水生出淡黃的鱗片

在松木灣，篝火用熾熱的莊嚴埋葬曾祖母的物件

火苗逐漸虛弱，儀式快要變成一場廢墟

河流裹著年老的秘密，一邊流淌，一邊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