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孔子學院可持續發展思考(2004～2022)*

伍晨辰

(杭州師范大學 國際教育學院，浙江 杭州 311121)

一、引 言

在新時代中國特色大國外交體系中，人文交流與政治安全合作、經濟貿易合作一道構成中國對外政策的三大支柱。(1)邢麗菊.人文交流與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J].國際問題研究，2019，(6).孔子學院是中外人文交流與合作中的一個重要紐帶和平臺，其初心是幫助各國民眾學習中文、了解中華文化,推進中國與世界各國的人文交流與合作,促進多元文化的世界文明發展進步。美國孔子學院曾超過百所，曾經是全球孔子學院體系中開設孔子學院數量最多的國家。但近年來，受國際政治形勢影響，美國孔子學院數量急劇減少，截至2022年4月，美國孔子學院數量為35所。(2)全球孔院(美國)[EB/OL].孔子學院官方網站.https://www.ci.cn/#/site/GlobalConfucius/.2022-04-18.目前針對美國孔子學院的研究多見于文化活動(3)王丹，梁宇.美國孔子學院文化活動研究[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2021，(2).、個案研究(4)任麗麗.海外孔子學院跨文化意識培養模式研究——以美國喬治梅森大學孔子學院為例[J].海外華文教育，2020，(2).、教學課程等微觀研究，對美國孔子學院的發展狀況缺乏系統性的研究和整體發展策略的探討，這對解決中方如何應對當前美國孔子學院面臨的困境及其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二、美國孔子學院的歷時發展狀況(2004～2022)(5)由于2019年后孔子學院官方數據缺失，不同統計來源的結果不同，因此筆者文中數據僅以2019年前原國家漢辦和2021年孔子學院官網成立后可查詢到的官方數據為準。

(一)美國孔子學院發展的三個階段

截至2022年4月，美國孔子學院數量為35所(6)全球孔院(美國)[EB/OL].孔子學院官方網站.https://www.ci.cn/#/site/GlobalConfucius/.2022-04-18.，美國曾是全球孔子學院數量最多的國家。筆者根據歷年《孔子學院發展報告》及孔子學院官方網站數據對美國孔子學院數量、全球孔子學院數量及其在全球孔子學院總數所占比例進行了歷時比較。如表1所示，10多年間，美國孔子學院經歷了高速增長、平穩發展和快速下滑3個階段。

1. 高速增長期(2005～2013)：從2005年的2所到2013年的100所，是美國孔子學院發展的高速增長期。這期間，孔子學院如雨后春筍般在美國各州建立，是全球唯一一個超過百所孔子學院的國家。2013年，美國孔子學院的數量占整個美洲14國144所孔子學院數量的91%,占全球孔子學院總數的23%。

2. 平穩發展期(2014～2017)：從2014年開始，美國孔子學院的發展數量開始明顯放緩，4年間只增加了10所，其每年的增長率也下降到10%以下。但從2014年開始，美國逐漸出現了質疑孔子學院的聲音，同年，芝加哥大學孔子學院和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孔子學院相繼關停。同時有紐約巴魯克國際金融孔子學院、南猶他大學孔子學院等新的孔子學院成立。所以，美國孔子學院的數量此時變化不大。

3. 快速下滑期(2018～)：從2018年開始，美國孔子學院的數量停止增長，在2019年出現大量減少的情況。從2017年的110所減少到2018年的106所和2019年的88所，再到2022年4月的35所，減少了約68%。2018年開始美國新增了5所孔子學院，分別是：紐約市立大學麥徳加艾維斯分校孔子學院、西肯塔基孔子學院、圣地亞哥孔子學院、邁阿密商務孔子學院和亞利桑那中醫孔子學院。

表1 美國孔子學院數量與全球孔子學院數量歷時比較(7)數據根據歷年原孔子學院總部官方網站、中國國際中文教育基金會網站和2021年建立的孔子學院官方網站提供數據及自建的“美國孔子學院數據庫”基礎上整理得出。

(二)美國孔子學院的分類

根據各孔子學院官方網站介紹，按照孔子學院開展的主要活動，美國孔子學院大致可分為以下幾種類型：

1. 綜合型孔子學院

綜合型孔子學院主要進行中文教學、漢語水平考試(HSK)，舉辦中美之間語言文化交流活動等，兼顧中文教學與文化活動的開展。美國大多數孔子學院均屬于此類。如瓦爾普萊索大學孔子學院、密歇根州立大學孔子學院、韋伯斯特大學孔子學院等。綜合型孔子學院大多數與美國當地大學合作，下設孔子課堂，中文教學受眾面廣，覆蓋層次多樣，通常開展普適性的中文教學，文化活動開展常常以知識型文化活動為主，如中國傳統節日的慶祝、傳統文化的介紹與體驗等。

2. 特色型孔子學院

特色型孔子學院主要以服務中小學、開展文化活動和“中文+”教學為主要任務，以中文教學為主線，開展除中文教學外的技能培訓和文化活動。例如，與芝加哥市公立學區合作的芝加哥孔子學院主要設立在中小學，重點服務于當地中小學及學前教育；中田納西州立大學孔子學院依據中田納西州為美國鄉村音樂之都的地理優勢和文化特色，設立音樂中心，以中國音樂為媒介開展各類中文教學和文化活動；成立于2020年7月的亞利桑那中醫孔子學院，中方合作單位為河南中醫藥大學、嵩山少林武術職業學院和中國健康養生中心，依托原亞利桑那大學孔子學院在當地打下的中文國際教育、中華文化推廣深厚基礎，接管其下屬的11個孔子課堂，在保證中文教學的前提下，充實豐富中醫、武術等中華傳統文化元素，契合美國當地民眾對中文、中醫、武術等中華文化的學習和康養需求，開展各類活動。(8)我校獲得授權參與共建美國亞利桑那中醫孔子學院[EB/OL].河南中醫藥大學官網.https://www.hactcm.edu.cn/info/1022/15361.htm.2020-09-04.

此類孔子學院特色鮮明，多與當地本土中文需求、文化需求相結合，能夠引起當地民眾的情感共鳴，外方領導支持率較高，但數量相對較少。

3. 研究型孔子學院

研究型孔子學院主要以開展高級中文教學和中國研究為主。從研究范疇看，主要包括傳統漢學研究、中國學研究以及新漢學研究；從研究形式看，研究型孔子學院通過漢學學科建設、漢學智庫建設、中國典籍翻譯出版、學術講座等多種形式開展漢學研究。(9)劉志剛.孔子學院多元化傳播格局及其典型案例研究[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版)，2022，(1).如美國斯坦福大學孔子學院是全球首家以基金形式運作的研究型孔子學院，設立了“孔子學院教授席位基金”“孔子學院研究生獎學金”和“孔子學院項目基金”。幾年來，該孔子學院為數名斯坦福中國語言文化專業的學生提供了“孔子學院獎學金”，開展了“中國考古學論壇”“斯坦福師生暑期訪華”等項目，啟動了“中國文化必讀書目”項目，為各國孔子學院譯介中國文化書籍。斯坦福大學孔子學院在中國學教學與研究、高端講座、中國傳統文化國際研討及史書修訂、作品譯介等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績。(10)美國斯坦福大學孔子學院[EB/OL].北京大學漢語國際推廣辦公室.https://www.gsm.pku.edu.cn/hygjtggzbgs/kzxy1/mgstfdxkzxy.htm.2022-04-18.原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孔子學院與中國專家聯合開展對外漢語教學研究，重點研究漢語作為第二外語的教學理論與實踐，根據美國漢語教學特點，探討最適合美國學生的教材、教學方法和教學模式。此外，還加強中文教師培訓，進一步探討漢語教學美國本土化，培養適合美國學生的漢語教師。(11)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孔子學院舉行掛牌儀式[EB/OL].人民網.http://usa.people.com.cn/n/2013/0410/c241376-21077219.html.2013-04-10.但目前此類研究型孔子學院產出的研究成果不多。

研究型孔子學院在美國數量非常少，對高校辦學水平要求較高，中外方合作院校通常為雙一流高校或常春藤高校，在中國學、語言學等方面有一定數量的知名專家，以開展與中國相關的研究為主。

(三)美國孔子學院的合作機制

美國孔子學院多與美國大學合作，通常設立在各大學的某個部門下或中文系下。據美國中田納西州立大學孔子學院中方院長介紹，中田納西州立大學孔子學院設立在中田納西州立大學國際部下，由該校校長、外方院長直接負責孔子學院各項工作，與校長直接溝通機會較多，校長對孔子學院各項事務也較為熟悉；設立在中文系下的孔子學院通常由系主任負責，相對來說和學校校長等領導直接接觸機會較少，校領導對孔子學院開展的業務較為陌生，支持力度也相對較弱。

三、美國關停的孔子學院及其特點

(一)美國關停的孔子學院的數量及其時間

關于美國孔子學院的關停情況，由于2019年后孔子學院數據缺失，信息更新速度和獲取信息渠道不同等原因，各類網站、學術論文和學術機構說法不一，筆者詳盡查閱了美國各孔子學院網站，孔子學院美國中心網站、原孔子學院總部官方網站及目前中文國際教育基金會、孔子學院官網等權威網站，自建的“美國孔子學院數據庫”，并進行逐一對比分析，查閱中英文相關新聞報道、核對美國政府問責局(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和美國參議院的相關報告(United States Senate)，最終確定了截至2022年4月美國孔子學院的關停情況，如表2所示。

表2 美國孔子學院關停的數量及其時間(12)數據來源于美國各孔子學院網站，孔子學院美國中心網站、原孔子學院總部官方網站發布的孔子學院年度報告及目前中文國際教育基金會、孔子學院官網等權威網站發布的孔子學院數據自建美國孔子學院數據庫。

從2014年美國芝加哥大學關停第一所孔子學院開始，美國孔子學院關停的數量在2016年以后呈逐年上升趨勢，但2017年以前，美國孔子學院關停情況相對正常，并沒有影響到孔子學院總量的變化，但在2019年以后呈現急劇減少的情況。

(二)美國關停的孔子學院的特點

由于2019年后孔子學院數據缺失，筆者考察了2019年前關停的33所孔子學院所在州別情況，如表3所示：

表3 美國孔子學院關停州別情況及百分比(2004～2019)(13)數據來源于美國各孔子學院網站，孔子學院美國中心網站、原孔子學院總部官方網站發布的孔子學院年度報告及目前中文國際教育基金會、孔子學院官網等權威網站發布的孔子學院數據自建美國孔子學院數據庫。

美國關停孔子學院在地域分布上呈現出如下特點：

1. 涉及州別多，分布地域廣

2019年前，美國關停的孔子學院涉及美國20個州，占美國全部50個州的40%。其中關停最多的州是德克薩斯州，共有5所孔子學院被關停，占關停總數的15.2%。其次是佛羅里達州，共有4所孔子學院被關停，占關停總數的12.1%(詳見表3)。

2. 所在州經濟發達

2019年前，美國孔子學院關停最多的兩個州是德克薩斯州和佛羅里達州，共關停9所孔子學院，占關停總數的27.3%。從各州的經濟發展情況上看，如表4所示，根據美國經濟分析局(Bureau of Economic Analysis)2021年公布的美國各州GDP總量(14)美國經濟分析局官方網站[EB/OL].https://apps.bea.gov/regional/bearfacts.，德克薩斯州在美國經濟發展中占重要地位，2021年GDP達20066.62億美元，在全美國50個州及哥倫比亞特區中位居第二。佛羅里達州也是美國經濟發展大州，2021年GDP為12269.56億美元，在全美國50個州中位居第四。關停兩所以上孔子學院的8個州GDP排名均位居全美國前20位，GDP排名前10位的州中被關停的孔子學院就占了6個。這些數據顯示，已關停孔子學院的所在地絕大多數為美國經濟發達地區。

表4 美國各州孔子學院關停情況(2019)及各州GDP總量排名

四、美國孔子學院可持續發展的影響因素

通過查閱2019年前各孔子學院官方網站、各孔子學院所在大學的官方臉書(Facebook)和美國及中國權威網站(如美國高教年鑒、CNN、FOX、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等；中國搜狐、新浪、人民網、新華網等)關于美國孔子學院關停的新聞報道以及美國政府問責局(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美國參議院(United States Senate)發布的關于孔子學院的調查報告、美國全國學者協會關于關停孔子學院的相關統計數據等，發現以下影響美國孔子學院可持續發展的主要因素。

(一)國際政治局勢變化和西方傳統思維是影響美國孔子學院可持續發展的主要因素

1. 國際政治局勢的變化

國際政治風險是語言國際傳播的最大風險，一國對另一國的政治立場不僅決定兩國之間的政治關系，還決定兩國之間的經貿、文化、國防、教育、科技、衛生等各個領域的走向。國際政治對語言國際傳播具有決定性影響。(15)郭晶，吳應輝.大變局下漢語國際傳播的國際政治風險、機遇與戰略調整[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1).美國孔子學院作為中文在美國傳播的重要平臺，近年來，受國際政治局勢變化的影響很大。

2017年1月，唐納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出任美國第45任總統，隨后，特朗普政府采取美國就業和經濟增長優先的政策導向,給經濟全球化和區域一體化帶來新的挑戰和機遇，在地區局勢方面,特朗普政府集中精力個別解決重點國際問題,對中美關系和亞太地區局勢形成較為有力的沖擊。(16)王歡，劉輝.特朗普執政對國際環境的影響[J].美國研究，2017，(6).受此影響，2018年8月13日，美國2019財政年度美國國防授權法案(National Defense Authorization Act for Fiscal Year 2019)正式生效。此法案規定，美國國防部將不再資助設有孔子學院的美國大學中的中文領航項目(17)“領航項目(The Language Flagship)”是美國國防部提供資金，在美國各大高校設立的語言項目。中文領航項目中的資金是各大高校中文教育重要的資金來源，學校可聘請有經驗的中文教師，為學生提供小班上課的條件和到中國留學的機會等等。。美國國防授權法案(National Defense Authorization Act for Fiscal Year 2019)的實施意味著設立美國孔子學院的各大高校必須在“美國國防部”和“孔子學院”中做一道“二選一”的選擇題。從國家利益上看，美國國防授權法案是美國國會頒布的一項有關國防預算的法案，盡管美國各州的教育法不同，但接受聯邦經費的高校必須遵從這個法案的要求;從各高校經濟利益上看，美國開設中文領航項目的高校每四年可獲得聯邦政府提供的約100萬美元的資助，參與這些項目的學生如果達到相應要求也可以獲得約數千至兩三萬美元不等的獎學金。(18)美國領航項目官方網站[EB/OL].http://www.nsep.gov/initiatives/flagship/.如違背法案的要求，高校經濟利益便會受到一定的損失。因此，在國防授權法案的擠壓下，接收國防教育經費的美國高校一般會選擇為獲得更多利益而舍棄孔子學院，這是大多數美國孔子學院被迫關停的重要原因。

2. 西方傳統思維的影響

“文化冷戰”“文化霸權論”“國強必霸”“莫須有”等西方傳統思維影響了部分美國政客。隨著中國的崛起，他們認為孔子學院是中國所謂的文化擴張的工具，擔心孔子學院向其輸入意識形態。(19)劉志剛.選擇性誤讀下孔子學院跨文化傳播的三重困境[J].傳媒觀察，2021,(6).他們對孔子學院進行強烈干涉，針對孔子學院教師及志愿者的簽證、孔子學院合同等問題對孔子學院提出質疑或實施阻撓。如佛羅里達州參議員馬克·盧比奧(Mark Rubio)公開提議關停孔子學院，并在推特上發文支持已經關停孔子學院的大學。德州參議員邁克爾·麥考爾(Michael McCaul)和亨利·庫勒(Henry Cuellar)也給得克薩斯州設有孔子學院的各大學聯名寫信，敦促其關停。此外，美國國務院就孔子學院教師及志愿者使用的J-1簽證問題多次向在美中文教師及志愿者進行審查、詢問和質疑，多次取消一些中國教師和志愿者的簽證。受此影響，匹茲堡大學等孔子學院及其孔子課堂的教師無法按計劃到任，不得不暫停孔子學院的營運。

(二)影響美國孔子學院可持續發展的自身因素

1. 符合事物發展的一般規律

美國著名的管理學思想家、教育家伊查克·愛迪思(Ichak Adizes)提出的“企業生命周期理論”指出：企業生命周期是企業的發展與成長的動態軌跡，包括發展、成長、成熟、衰退幾個階段。企業生命周期變化規律是以12年為周期的成長循環。一個普通企業的周期運行順序大致是：上升期(3年)→ 高峰期(3年)→平穩期(3年)→ 低潮期(3年)。(20)劉昕.薪酬管理(第5版)[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7：24～36.

美國孔子學院從2005年發展至今，歷時17年，按照一般企業的發展規律，已經進入“低潮期”，因此出現部分孔子學院的關停現象符合事物發展的一般規律。國外其他語言傳播機構，如法語聯盟、世宗學堂等也都存在關停現象。在此階段，我們需要理性地分析和思考關停的原因，使其逐步重新進入高質量發展上升的軌道。

2. 應數量上的適時控制和空間上的調整布局的需要

美國孔子學院在短短的10年間就實現了從0到100的突破，遍布各州，這在美國史無前例。相較于其他國家的語言傳播機構來說發展非常迅速。法國的法語聯盟成立于1883年，發展到2016年在全球有831家，在美國有86家機構，歷經133年；德國的歌德學院成立于1951年，截至2017年在全球90多個國家和地區設立了159所分院，在美國有9家機構，歷經66年；西班牙塞萬提斯學院成立于1991年，截至2016年在全球五大洲44個國家共設立了87所分院，在美國有4家機構，歷經25年。(21)國家語言文字工作委員會.世界語言生活狀況報告[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8:273～286.孔子學院在美國一個國家僅用9年的時間就發展到100家，高峰時期達到110家，孔子學院數量上的增長無疑給美國中文教育發展注入了新的動力，激發了中文教育潛在市場，但應數量上的適時控制和空間上的調整布局的需要導致了部分關停，這在其他語言傳播機構中也廣泛存在。

3. 文化教學活動創新性和針對性不夠

一些美國孔子學院傾向于執行既有的文化活動流程，不愿走出舒適區進行創新。美國各孔子學院的文化活動幾乎都離不開書法、剪紙、中國結“三大法寶”。另外，在內容上也有局限于傳統文化的傾向。孔院的課程設置相對固定，如面向社區的非學分漢語課，簡單地按照難易度分為初、中、高級3門語言課程，并未考慮學生的實際需求。課程設置缺乏創新性和針對性。(22)張艾蕓.新形勢下美國孔子學院的發展現狀——以西密歇根大學孔子學院為例[D].蘭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9.

王添淼、于小珊同樣指出：問卷調查結果顯示，美國孔子學院師生認為：“孔子學院與其他國家的語言傳播機構，如歌德學院、法語聯盟等相比，仍處在初級階段，應該多多舉辦觀看中國電影，參觀中國企業，分享文學作品等活動。……學生希望能夠學到地道的、豐富的中國文化……孔子學院漢語課堂中學習到的文化通常是傳統文化，而對中國當代經濟、政治、文化提及較少。”(23)王添淼,于小珊.美國孔子學院可持續發展標準、影響因素和策略[J].海外華文教育，2018,(4).

美國中文教育居世界前列，本土中文師資水平較高，如孔子學院的課程和文化活動吸引力不強，那么就會導致孔子學院的學生數目減少，自籌經費不足，難以形成良性循環。

五、促進美國孔子學院可持續發展的建議

美國孔子學院自身無法改變國際政治局勢和既定的西方傳統思維，但可以從地理分布、政策研判、院校管理、教學手段等方面進行自身改進，從而實現美國孔子學院的提質增效和可持續發展。具體相關建議如下：

(一)科學布局，應需而建

從地理分布上看，美國被關停的孔子學院大多建立在美國經濟較發達、中文教育院校較多的地區，對這些地區的合作大學來說，中國國際教育基金會所捐助的經費顯得無足輕重，自身對孔子學院并不重視；從對中文的需求程度上看，被關停的美國孔子學院大多建立在人口密度高，華僑華人較為密集的地區，這些地區本土中文教育已經能夠滿足美國民眾的需求，有些甚至已經處于飽和狀態，孔子學院的建立某種程度上已經擠占了當地本土中文教師的就業崗位。如果孔子學院能關注美國民眾的中文需求，建立在那些亟需中文教學、卻又缺乏中文教育資源的美國“欠發達”地區及中小學，可能效果更好。

(二)依法合規，規避風險

美國各州與聯邦政府之間存在一定的獨立性，因此各州孔子學院要了解美國聯邦政府及各州針對中文教學設立、招生、師資等的法律政策。如美國各州一般都要求中小學教師必須持有當地教師資格證才能上崗，孔子學院下設的孔子課堂一般設立在當地中小學，但是教育部中外語言交流合作中心派出的中文教師和志愿者普遍不具有美國中小學中文教師資格證，這也成為美國孔子學院備受美國政府詬病的原因之一。美國中田納西州立大學孔子學院就成功解決了中小學教師資格證的問題，他們通過學習并了解田納西州對于中小學教師資格證取得的基本政策規定，組織教師參加州教育廳的培訓，得到當地教育廳的支持，同時在選擇志愿者和公派教師時對其學習成績績點(GPA)等作出要求，在孔子學院的幫助下，很多教師成功申請到當地教師資格證，能夠在當地合規“持證上崗”。(24)資料來源于對美國中田納西孔子學院中方院長的采訪。

美國中小學中文教師缺乏，很多學校因缺乏教師不得不放棄開設中文課程，孔子學院如能了解各州教育法律政策，使中文教師能夠符合當地法律政策依法合規開展中文教學，幫助當地解決部分中文教學的困境，孔子學院必將得到更多美國民眾的支持。

(三)借力外方，正名孔院

美國孔子學院可借力當地知華友華的大學校長、美國學者以及當地民眾的力量，讓他們切實感受到孔子學院給當地帶來的好處，從而為孔子學院正名。例如美國威爾遜中心基辛格中美關系研究所所長戴博在采訪中說：“我自己去過這些學校(孔子學院)，包括在馬里蘭附近一個貧民窟的小學，他們的孩子之所以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有機會天天學習中文，就是因為這個地方有孔子課堂，我自己跟這些孩子待過一天，這是個好事。而且有更多的人有機會學習中文，是符合美國的國家利益的，這個是毫無疑問的，包括我自己的兒子，他在馬里蘭，他上的高中之所以有中文課程，也是跟孔子學院有關系的。”(25)焦點對話：孔子學院連遭關閉，誰之過[EB/OL].美國之音(VOA).https://www.voachinese.com/a/voaweishi-20150123-pro-and-con-2/2610568.html.2015-01-23.美國《明星論壇報》網站2018年4月6日刊載美國明尼蘇達州州立圣克勞德大學孔子學院外方院長凱瑟琳·約翰遜題為《孔子學院是有好處的，不是威脅》的文章，文中說：“自2014年5月州立圣克勞德大學孔子學院開放以來，很多人的生活得到了改變，學到了知識，同時具有全球競爭力的未來領導者也得到了培養。”(26)美孔子學院院長發表文章：孔院在美絕非“威脅”[EB/OL].中國新聞網.https://www.chinanews.com.cn/hr/2018/04-10/8487309.shtml.2018-04-10.美國中田納西孔子學院之所以能夠開辦至今，與外方院長的強烈支持是分不開的。

(四)特色培育，市場運作

吳應輝教授指出：“孔子學院必須面向市場，走產業經營求生存之路，在市場經濟的海洋中鍛煉自己的生存能力。最佳模式應該是‘產業經營+基金捐助+漢辦項目’型，如果既能堅持產業經營型模式，又能努力爭取各種基金及捐助和漢辦項目，孔子學院的長期可持續發展就完全可能實現。”(27)吳應輝.孔子學院經營模式類型與可持續發展[J].中國高教研究，2010,(2).美國孔子學院多數單純依靠中國國際教育基金會的資金捐助，這種僅靠“輸血”的模式是走不長的。孔子學院要想實現長期的并可持續發展，首先在資金上要實現自身的“造血”機能，走市場化經營為主的復合運營模式。在美國，中文教育已經發展成熟，孔子學院完全可嘗試走“市場化”運行之路，優勝劣汰，適者生存，促進孔子學院高質量可持續發展。

另外，美國孔子學院大多為綜合型孔子學院，與當地大學的中文教學同質性強，且大部分孔子學院中文課程沒有納入大學課程的學分體系，因此，關停孔子學院對美國大學中文教學影響并不大。因此，發掘各孔子學院所在的地理優勢、文化特色，爭取民眾支持，培育特色型孔子學院，將孔子學院建設成當地中文教育品牌，將有利于孔子學院的可持續發展。

(五)加強交流，協同發展

目前美國各州孔子學院多為獨立自主發展，各孔子學院間未定期開展學術和教學等方面的交流活動，讓更深入地互鑒和協同發展受到影響。美國很多孔子學院運營很好，尤其是在如今國際政治局勢和新冠疫情的雙重影響下依然能夠堅持運營的孔子學院有很多經驗值得互相交流借鑒。因此，美國各孔子學院應加強交流合作，互通有無，交流經驗，協同發展。如美國中田納西州立大學孔子學院在疫情與政治局勢不穩定的環境下能夠獲得校方支持，使孔子學院能夠持續運營的經驗和與當地教育廳合作協助外派中文教師申請教師資格證的做法便值得借鑒和推廣。

(六)深耕教學，滿足需求

根據自建的“美國孔子學院數據庫”，孔子學院舉辦活動5639次，其中活動類和體驗類的活動占到整個文化交流活動總量的74%。(28)自建美國孔子學院數據庫來源于原國家漢辦(孔子學院)發布的歷年《孔子學院報告》。活動類大多是根據中國傳統節日舉行的一些慶祝活動，如春節的包餃子、貼福字，端午節的包粽子等等，體驗類的活動多為書法、剪紙等活動，文化活動盡管數量多，參與人數也不少，但是活動的種類不多、形式單一。孔子學院教學活動多是從初級到高級的語言知識教學。所以，很多美國學生認為學習的趣味性不夠。

孔子學院應精準對接美國中文學習者的學習需求，深耕教學，吸引更多的中文學習者來孔子學院學習。在課程設置方面，考慮不同群組中文學習者的不同需求。如想到中國短期旅游探親的人，他們只是想學習一下簡單的日常生活用語；對于有來華工作計劃的人士，他們更想了解中國在商務方面和人際交往方面的知識技能等。在文化活動方面，跳出現有的文化活動開展模式，從美國中文學習者的興趣出發，更多地開展一些當代中國發展變化的一些文化活動或公益活動，從而讓美國民眾理解中國，從學習中文中濃厚興趣和獲益。

五、結 語

美國孔子學院在17年的時間就取得了其他語言傳播機構數十年甚至百年發展才取得的成績，在發展過程中遇到一些問題和質疑實屬正常。要理性對待發展中遇到的問題，用事實說話，用平和的心態和科學的理論與方法解決問題。美國孔子學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們需樹立文化自信，正視問題，通過孔子學院的交流平臺精準對接美國的中文學習需求，擴大中文的學習市場，培養更多的美國高端本土中文學習者，讓他們用英語講述中國故事，講述真實的中國，相信美國孔子學院必將秉持開放自信和謙遜謙和的姿態乘桴浮于海，為塑造“可信、可愛、可敬的中國形象”和“更好地推動中華文化走出去”作出應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