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青

我腳下的這塊土地,寫滿太多的傳奇,有多少激蕩人心的故事,覆蓋在泥土之下,淹沒在歷史的煙塵中…… 一題記
1.訪老支書
中午在朱壩衡家小院吃完午飯,王生標對我說,你不是要看戰(zhàn)場嗎?我?guī)闳ヱR棚街,抗戰(zhàn)時,那兒發(fā)生過一場慘烈戰(zhàn)斗。
馬棚街戰(zhàn)斗?我在記憶中極力搜索,看過的新四軍資料中似乎沒有記載。
王生標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釋說:馬棚街戰(zhàn)斗在軍史上無名,但確是實實在在發(fā)生過的,先前,馬棚街上許多老人都知道,我小時候也曾多次聽人講起過。那場戰(zhàn)斗非常慘烈,新四軍犧牲30多個,埋在馬棚街后面,至今沒有移葬。年代久遠,知情的老人逐漸離世,再不挖掘,今后就沒人知情了!
我心中一緊,點頭說:好,就去那!
朱壩鎮(zhèn)退役軍人服務站站長王澤華開車,將我們送到了馬棚村,途中王生標不斷給馬棚村的老支書打電話,讓他在家等我們。汽車拐上一條鄉(xiāng)村道路,路邊便是老書記的家,一個典型的農家院,院子里堆滿了紅薯,老書記的愛人正在挑揀著簸箕里的毛豆,見我們到來滿臉笑意。
坐在她家堂屋里的老書記竇步田,現任黨總支書記趙士剛,村民張伏前,一起出門迎接我們。
一番寒暄后直奔主題。聊起79年前的那場戰(zhàn)斗,老書記說,以前村上的老人經常講,那場戰(zhàn)斗,村上死了六七個人,都是被日軍打死的。槍聲響起時,有個村民趴在墻頭上想望望外面的情況,剛一露頭,被日軍一槍打死了。上世紀70年代時憶苦思甜,村上的婦女上臺控訴,說日軍強奸村上婦女的事……如今知情的老人都相繼去世了,不過他們講的我們都還記得許多。
村民張伏前插話:聽老人說,那些年羅炳輝和鄧子恢也都來村上蹲過的,羅炳輝長得人高馬大,村上人說他是大肚子羅漢轉世。
老支書和張伏前回憶著村上老人對那場戰(zhàn)斗的片段描述。
王澤華說,那場戰(zhàn)斗,前些年我們洪澤的筆桿子季大相曾到村里來采訪過,訪問了許多當時還健在的知情老人,寫過一篇文章,另外《洪澤湖風云錄》書中也有零星記載。
縣志上沒有記載嗎?我問。
縣志是上世紀90年代編寫的,所以,上面只寫了一句話。我們也曾派人和當年的新四軍老部隊聯系過,部隊是找到了,但部隊的檔案中也沒有記載。王澤華接著說。
當年戰(zhàn)事頻繁,加上又是場失利的戰(zhàn)斗,所以文字記錄很少,這不難理解。我思索。
但失利亦是積累抗戰(zhàn)最終勝利的基礎,所以不應埋沒,還有那么多烈士呢……王生標喃喃地說。
然后,他和老支書邀我去當年戰(zhàn)斗的現場看看。
2.潯河岸邊
向東拐過村頭再向北,一條小路通向潯河,小路右邊散落著幾戶人家,左邊是一片小樹林。金秋時節(jié),田野里稻浪翻滾、一片金黃,田頭一位50多歲的村民,上身穿長袖衫、下身穿喇叭褲,肩扛一柄木齒耙,停下身來望著我們。
這兒就是原來的馬棚街,站在小路中央,老支書指著那一片小樹林說。馬棚街原來是個集鎮(zhèn),有幾十戶人家,有磨坊、豆腐坊、雜貨店等,因緊鄰潯河設有碼頭,運輸的船只穿梭往返,每逢集市商賈云集人來人往,很繁華的,可惜在那場戰(zhàn)斗中被夷為平地了。
向北走幾步來到潯河水泥橋上,站在橋頭,老支書說,這條河直通洪澤湖,原來這兒是座木橋,也在那場戰(zhàn)斗中被焚毀了。
日軍占領村莊后,把老百姓的門板拿來劈了,架起來烤豬肉吃,日軍撤退時,一把火把村莊燒了個精光……
馬棚街燒光了,村民回村后沒地方居住,后來,新四軍就送木材過來蓋房子……
老支書的父親竇明友出生于1907年,那年35歲。他生前多次述說:馬棚街上駐著新四軍,散住在莊上人家里,莊前挖有壕溝。父親漸漸老了,但意識清楚。在他記憶中有一名30多歲的軍官,和他年齡相仿,人生得干練帥氣,卻是個禿頭,頭上沒有一根頭發(fā),大家都叫他“禿營長”,是名參加過長征的“紅底子”。
說到“禿營長”,村上的趙明元老人也記得,曾對前來采訪的季大相說:“‘禿營長’人好呢,幫我們莊上人家挑水掃地,大人、小孩喊他‘禿營長’,他一點不生氣,響亮地答應,還會問上一句,有事要幫忙嗎?臉上掛著笑容,沒有一點架子?!?/p>
按老支書的說法,那場戰(zhàn)斗發(fā)生在1942年農歷十月十七,按照公歷推算,應是11月24日。一大早,“禿營長”就集合部隊進入壕溝,準備阻擊敵人,并通知村上老百姓,日軍要來了,趕快從村上轉移。老支書父親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老百姓舍不得家呀,除青壯年外,老人大多都不愿意離開村莊。村上許多婦女則沒跑遠,躲進了河邊蘆葦蕩。
在老支書和張伏前的斷續(xù)講述中,那場慘烈的戰(zhàn)斗在我頭腦中漸漸清晰起來。
后來查相關資料,村上的新四軍屬于二師五旅,旅長成鈞。
王生標先前曾多方搜集過相關資料,下面戰(zhàn)斗過程主要來自他的敘說。
那天早上,新四軍二師五旅旅長成鈞接到情報,日偽軍300多人,由偽鄉(xiāng)長褚香朝帶路,從淮安(現楚州)出城一路“掃蕩”,已到黃集(現洪澤區(qū)朱壩街道墩南村),正向新四軍駐曹王莊旅部撲來。其時,二師五旅主力部隊并不在附近,根據師部反“掃蕩”部署,他們早已跳出敵人“掃蕩”的包圍圈,正分散在各地開展游擊戰(zhàn),襲擾敵人,粉碎敵人“掃蕩”。旅部只有一些機關、后勤人員。情況萬分危急,成鈞旅長立即將戰(zhàn)斗人員組織起來,約100人,掩護旅部機關和群眾撤退。第一道防線在黃莊,第二道防線在馬棚街,受命后,戰(zhàn)斗部隊分頭進入阻擊陣地,并緊急疏散群眾。
日軍要進抵曹王莊,潯河木橋是必經之路,所以五旅阻擊部隊在后黃村東頭的大斜路沿線,沿途埋設地雷、炸藥,并依托圩堤阻擊敵人。日軍在黃莊遭遇阻擊,死傷數十人,進展緩慢。但日軍憑借精良裝備和優(yōu)勢兵力,在輕重機槍掩護下不斷向前進逼。
黃莊阻擊部隊在完成阻擊任務后,迅速向黃村西大路撤退,消失在密密匝匝的河灘蘆葦蕩中。
一位騎著高頭大馬的日軍軍官在督戰(zhàn),日偽軍嚎叫著,漸漸逼近潯河北岸,戰(zhàn)斗瞬間在第二道阻擊線馬棚街打響。在“禿營長”的指揮下,潯河木橋已被拆掉。一河之隔,槍彈橫飛,“禿營長”憑借潯河之險和圩堤掩體,將敵阻于北岸。日偽軍機槍、擲彈筒、迫擊炮齊發(fā),子彈越過河岸,落在馬棚街上,村內頓時硝煙彌漫。
戰(zhàn)斗持續(xù)到下午兩點多鐘,戰(zhàn)士們一直堅守在陣地前沿,饑腸轆轆,極度困乏。突然,陣地上出現一個女人的身影,只見她手中拎著食物和水,冒死來給戰(zhàn)士們送干糧。戰(zhàn)士們大喊:大嫂,快回去,危險!她像是沒有聽見,貓著腰,冒著彈雨在壕溝間奔跑,“禿營長”連忙派戰(zhàn)士去接應。來人叫錢曹氏,是馬棚村農民錢萬國的妻子。錢萬國曾被日偽軍抓去做勞工修碉堡,被毒打致殘,無錢醫(yī)治,一命歸天。因此,錢曹氏對日軍恨之入骨。眼見一個柔弱女子冒槍林彈雨將干糧和水送上前沿陣地,戰(zhàn)士們感動不已,斗志更堅。
此時,偵察員唐石玉(當地唐曹人,他是村上老年人唯一能說出名字的新四軍戰(zhàn)士,后在其他戰(zhàn)場陣亡)來傳旅長命令,旅部已安全撤離,阻擊部隊選擇有利時機撤退。
禿營長指揮戰(zhàn)士們扔出一陣手榴彈,低聲命令部隊撤退。部隊剛撤到村頭,突然,四周冒出上百名日偽軍,將撤到村頭的部隊壓回。原來,敵人面對20多米寬的潯河毫無辦法,一邊用猛烈火力壓制對方,另抽出部分兵力悄悄沿河向東運動,伺機尋找突破口。在距馬棚街約1公里處的大張小學,敵人發(fā)現一條木船,便用刺刀逼迫學校的老師石登三下河劃船,分批渡過了潯河。潯河邊草木叢生,土丘疊起,敵人渡河后利用這些屏障掩護,悄悄向馬棚街包抄過來。在街東南、西南方向分別架起3挺機槍和幾具擲彈筒,對新四軍官兵形成強殲態(tài)勢。日軍的機槍噴吐火舌,當即有幾名戰(zhàn)士中彈犧牲。在“禿營長”的指揮下,戰(zhàn)士們迅速組成戰(zhàn)術隊形還擊。敵人火力兇猛,戰(zhàn)士們被逼進狹窄的馬棚街,殊死抵抗。為避免更大犧牲,“禿營長”挑選30名戰(zhàn)士組成了敢死隊,以院墻、塹溝為依托,吸引敵人火力,掩護部隊突圍。一陣彈雨襲來,“禿營長”被一顆子彈射中倒地,鮮血染紅了身下的熱土。
營長的犧牲激怒了戰(zhàn)士們,在“為營長報仇”的吶喊聲中,敢死隊與日偽軍展開殊死搏斗,在敵人強大的火力網面前,無一人退縮,他們用鮮血和生命為突圍部隊贏取時間。
突圍部隊利用街道居民房靠房、墻挨墻的地理環(huán)境,鑿墻破洞,分別從西北和西南兩個方向突圍。向西南突圍的戰(zhàn)士沖出敵人火力包圍圈,前行約數百米,又遭日偽軍的阻擊,指戰(zhàn)員們勇猛沖鋒,與正面接觸的敵人展開白刃戰(zhàn),一番搏斗,犧牲10多名同志。在突圍過程中,一些先前沒有轉移的群眾,慌亂中尾隨在戰(zhàn)士們身后一同奔跑,戰(zhàn)士們說,鄉(xiāng)親們,日軍主要是沖著我們當兵的來的,你們趕緊和我們分開來,我們掩護你們轉移。于是,老百姓掉頭向正南方跑去,戰(zhàn)士們則邊打邊退,又犧牲了幾名同志,終于擺脫掉敵人的追擊。
從西北方向突圍的官兵,迎面遭遇敵人強大的火力網阻擊。他們與敢死隊員一道,突圍戰(zhàn)瞬間轉變?yōu)檎娼唤討?zhàn)。子彈打光了,戰(zhàn)士們端起刺刀,躍出壕溝向敵人沖去,在日軍的彈雨中,許多戰(zhàn)士飲彈倒下。戰(zhàn)斗持續(xù)到下午4時左右,馬棚街失陷了。
3.失陷后的馬棚街
村上的老人說,被日軍占領后的馬棚街陷入一片狼藉,那個慘啊!日軍砍砸開老百姓家的門窗沖進去,肆意洗劫。
天漸漸黑下來,部分已轉移的村民以為敵人已走,悄悄回村,被日軍抓了個正著。村民被日軍用刺刀逼著為他們做事,動作稍慢,一槍托就砸下來。村民王永順趁敵不備,欲跳河逃走,被日軍一刺刀捅死在河里。竇成山、竇成英剛進街,發(fā)現情況不對轉身要逃,還沒等轉過身來,就遭到一陣槍擊,血流當街。
鄰村錢莊的兩名姑娘被敵人抓住,日軍叫著“花姑娘的干活”,其中一名因反抗被槍殺。一名躲藏在河邊的小女孩在蘆葦中剛露頭,就被日軍一槍打死
每當村里組織憶苦思甜,老支書的父親那一輩人就向年輕的村民講述這些發(fā)生在馬棚街的慘劇。日軍不是人啊!老人憤恨地罵道。此時,村頭楊樹上的大喇叭里就開始播送悲凄的歌曲: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
老支書的父親說,他回到村里時,日偽軍已經撤退了。敵人臨撤退時,在村里放了一把火,村里人窮,住的都是茅草房,風助火勢,基本都燒光了,剩下些焦墻黑壁,冒著黑煙,猙獰可怕,慘不忍睹。
那年季大相來村上采訪,馬棚村二組竇步貴老人還從家中拿來一截長約1米的黑乎乎的木棒對季大相說:“這根木棒我家已收藏了70多年,它是我家當年房屋的木料。當年,我爺爺被日軍殺死,屋子被日本鬼子放火燒個精光,只剩下這截糊木棒。我一直沒舍得扔,這是小日本的罪證,我要把這根木棒世世代代傳下去,讓子孫后代牢記家仇國恨?!?/p>
馬棚街這場戰(zhàn)斗,日軍被新四軍打死不少,日軍在撤退時都用布袋將尸體裹起來拉走了。留下30多具新四軍烈士的遺體散落在村子各處。當地的鄉(xiāng)親自發(fā)加入到掩埋烈士遺體的行動中,他們將散落在各處的烈士遺體集中到村頭,含淚為烈士整理衣服,揩擦血污,中間許多戰(zhàn)士的面孔他們都熟悉,有的都在鄉(xiāng)親們家中住過。村里的木材都被小日本燒光了,沒有棺木,鄉(xiāng)親們只好把烈士遺體抬到挖好的大坑邊,小心翼翼地把烈士的遺體擺放整齊,然后進行了掩埋。因為不知道這些戰(zhàn)士姓什名誰,家在何方,加上戰(zhàn)時環(huán)境,敵人不時還在“掃蕩”,所以就沒有立碑。
趙明元老人曾對來訪的季大相說:“人就埋在這里,一個大坑里埋了13個人,前面還有兩個大坑,一共埋了三五十人,都是些青壯年的漢子??!”
王生標之前也曾到黃莊村進行過資料搜集,村上老人告訴他,那次黃莊阻擊戰(zhàn)中,有一名新四軍戰(zhàn)士被日軍打傷,昏倒在蘆葦蕩的淤泥里,敵人向馬棚村追去后,村民黃國銀的母親發(fā)現了他,給他換了干衣服,將其藏在玉米稈的堆子里,為其養(yǎng)傷,直至傷愈才離開去尋找部隊。如今,黃莊村的老人們提起“小泥人子”,還記憶猶新。
黃莊阻擊戰(zhàn),有11位新四軍戰(zhàn)士犧牲,5位新四軍烈士的遺體被當地群眾認領回家,還有7位不知名的新四軍烈士的遺體,由村長褚萬國(共產黨員)帶領群眾將他們掩埋在褚萬明與褚庭久兩家田頭交界的旱溝里。在掩埋新四軍烈士的遺體時,群眾試圖從他們的衣物里尋找一絲他們的身份信息,令人遺憾的是一無所獲……
春草秋黃,幾十年過去了,烈士們仍默默地長眠在這片土地上。
4.稻田中的凝望
村頭上,稻田邊,王生標、老支書等人在微風中向我講述著這段歷史,我望著金色的稻浪,天邊的斜陽,思緒翻卷。
王生標對馬棚村現任黨總支書記趙士剛說,你們在稻子收割后,找?guī)讉€人在田里挖掘一下呀,如果把烈士遺體找到了,這兒可以申請建陵樹碑的呀!
趙士剛點點頭,嗯,這件事等稻子收割了就做。
話題不由轉移到今天村民的生活上,老支書說了一句經典的話,令我回味難忘:就是現在村上的貧困戶,也比當年村上的富農生活強!
隨后,他補充道,過去我們這片窮,土改時馬棚村沒有一戶地主,只有一戶富農。老人說,富農衣服補丁靠補丁,每頓吃不上白米干飯,只有過年過節(jié)時才吃上豬肉。還有調侃的順口溜:富農吃粗糧、穿布衣,多數農活自己干,年年都會遭匪患。還有個國民黨鄉(xiāng)長住在鎮(zhèn)上,也就是走路騎小驢,吃飯有小魚……
聽著老支書的講述,我腦海中浮現出一幅畫面,當年鄧子恢去半城,曾路過此地,對這里漁民生活狀況用了“貧窮到了極點”來形容,“不少男子光著腚,有些大姑娘也僅以布片掩體,鍋里煮一些小魚蝦賴以充饑,家中沒有一點糧油,境況十分凄涼。……”鄧子恢慨嘆,素稱魚米之鄉(xiāng)的洪澤湖,漁民的生活竟然如此貧困。他心情沉重,對隨行人員說:“這個湖資源豐富,可漁民為什么這么貧窮,這都是內外強盜造成的。我們只有打倒這些喝人血的強盜,人民才能翻身,只有改變人剝削人的社會制度,人民才會有幸福的日子。”
我想,如果鄧老泉下有知,看到今天洪澤湖人民的幸福生活,當至慰。
回朱壩的路上,王生標特地帶我去參觀了抗大四分校曾經駐扎過的曹王莊(現江蘇省淮安市洪澤區(qū)曹莊村)。2019年,省、市將曹莊村作為新農村的試點,投資近億元,為附近村民建起了寬敞漂亮的別墅,還建起了一座很有氣勢的抗大四分校紀念館,廣場上有村民穿著保潔服、駕著保潔車在打掃衛(wèi)生。王生標說,紀念館里的資料許多是他提供的……
我望著身邊這位普通的鄉(xiāng)鎮(zhèn)宣傳員,回望不遠處的馬棚村,頓生許多感想。我在想,先烈們將生命獻給了這片土地,用鮮血澆灌了這片土地,他們的血肉已經和這片土地融為了一體。誰說他們無姓名、無碑銘?這片土地,這片金色的稻田,就是他們的巍巍豐碑! (責任編輯 徐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