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宇
2021年的冬天似乎來得很快,幾場冷雨,幾次降溫,身上厚厚的棉服就脫不掉了。清晨,陽臺的窗戶上開出了無數朵白色的霜花,一片片的,晶晶瑩瑩的綴在玻璃上。我伸出手指,點了點窗上凝結的霧氣,一處微型花海便立刻綻放。
透過窗戶,不遠處學校的操場上跑滿了學生,一層層白雪像巨大的、輕軟的羊毛毯子,孩子們像打翻的黑色豆子,你追我趕,來來往往。他們披著清晨的光,全是歡樂。
昨夜下了一場大雪,云朵搖晃間,無數雪花壓上老樹枝頭,一夜之間,滿目銀光閃閃競耀,以虛幻的速度慢慢浮動。這種飽含舊時光濾鏡的美感,飛旋著下落,如夢中的縹緲情節,為關于遠方最詩意的遐想寫下白色的序章。
天氣預報上說,大雪還會持續幾日,新落的雪總有幾分單薄,要積攢幾天,踩上去才能咯吱作響,充滿樂趣。家鄉總是這樣年年落雪,雪落年年。屋檐上、樹上掛滿銀條,地面上鋪上瑩白,一切都是銀裝素裹,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即使遠在他鄉,也忘不掉心口的這片晶瑩。
從小我就特別喜歡有雪的冬天,因為別的季節大人們好像每天都很忙,而一下雪就不一樣了,每次放學回家,爐火旺盛,熱氣騰騰,鍋里是翻翻騰騰的滾燙豆腐,一家人圍坐一起。下雪的時候,我會掰著手指等太陽出來,等檐角掛上冰凌,偷偷地在白糖碗里滾一圈,就能得到一根甜冰棒。下雪的時候,就去裝一碗雪,撒上白糖,就能得到一碗雪糕,這是小時候我為數不多的零食。到了晚上,一家人圍在煤爐旁邊,燈光在霧氣氤氳中昏昏黃黃,爐邊烤著紅薯、土豆,炭火高高低低,那味道一輩子都不會忘。
下班的路上,街邊的紅燈籠漸漸亮起,像是被遺落枝頭而不斷膨脹的柿子,路面上的雪已經被踏得結實。雖然是冰凝雪積的冬日,街面上也沒減少往日的生機。古人說瑞雪兆豐年,雪總和年連在一塊,伴隨著漫天飛的雪花,身處炊煙中,感覺渾身被濃濃莫名的年味包圍著,覺得這事兒必然天經地義的。雪仿佛是每年的興奮劑一樣,能讓人從心里噴出好多源頭不明的快樂。
一路走來,楊柳依依,雨雪霏霏,時過境遷,在人生的旅程里,大把時間被用來迷茫,幾個瞬間拿來成長,時而精彩,時而無聊。年成了一個節點,有些情愫還未交代,有些話語不曾出口,一切都是從前的樣子,但恍惚間,一切又和從前恍然不同。剩下遠處街道上一片灰白的蕭條,近處風吹來夾雜著的干寒,很多事情已經模糊,淡忘成了遺失中的自愈,不停下著的雪,似乎像兒時檐角的冰凌一樣,將往事變成冰凍后的通透,成了冬日里無與倫比的純凈世界。雪成了肅殺時節里的最浪漫,當白雪鋪滿大地時會把所有的煩惱封存,風霜很快就會被新的落雪填滿,茫茫原野只剩一片白。
人生總是向前的,沿著家附近的路散步,路上行人裹著厚重的大襖,包裹嚴實,匆匆而過。是的,冬有冬的來意,雪有雪的秘密。也許人生是一盞容器,年歲在上面仔細地畫好了刻度,我們要守好自己的人生,看清每一筆刻度,然后悟以往之不諫,然后知來者之可追。
新的一年,伸手可觸,窗外已在落雪。年年落雪,雪落年年,去年一切很快就要被撫平了,所有季節的故事,都會停留在往事的留白里,待凜冬散去,雪融草清,日子一寸一寸地,將溫暖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