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士鵬
2021年真是艱辛的一年。從下半年開始,各種災難紛紛冒頭,洪水、疫情、臺風、暴雨,晴朗與明媚被接連的感嘆號沖刷后,失落成了表情的遺跡,人們不是提著心、吊著膽,就是憂心忡忡地許愿和祈福。
昨日,我和朋友小宇討論了一個問題:“為何2021年如此不太平?”他提出了一種觀點,災難是自然施加的一種懲罰。數學里有個名詞叫“罰函數”,即在求解優化問題時,對超出限制條件的個體施加懲罰。他說,地球上的自然選擇與生物進化發展也是一種優化問題,而地球對某一物種的數量和開發資源的水平是設有既定的數量閾值的,超過閾值,地球就會用災難的形式進行懲罰。
這有些道理。我們本就是地球的過客,世界不過是我們暫時“租”來的住所,而自然才是主人。把主人的房子弄得臟亂不堪,又不斷揮霍主人的財產,主人必然是受不了的。
不過,自然終究是仁慈的,不會像西方傳說里的上帝招來滅世的洪水重新給人間洗牌,地球只會用臭氧層空洞、冰川融化、海平面上升等并不迫在眉睫的事情提醒人們要尊重、節制與愛護。實在氣憤不過,地球才會創造出疫情和極端天氣,露出凸起如山的肌肉,展現它無可爭辯的絕對強勢的威力,宣告自己的主權。
這樣其實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因為地球辛辛苦苦繁衍、發展了無數年,才形成的瑰麗多元、各有千秋的地形地貌、種群群落全部毀于一旦,要更漫長的歲月才能恢復,有些甚至是不可逆的創傷,讓它們淪為永久的絕響。當繁華變成了荒蕪,穩定而強盛的生態系統就變得脆弱不堪,如同被風干成了形容枯槁的老人,走一步都要咳上三兩聲。所以,極端天氣等災難像是鋒利的刀,而握柄同樣也是刃口。正因此,保護自然,避免災難的降臨,對人類、對地球是“雙贏”的結果。
我想,災難是一面放大鏡,會把人類歷史進程中宏觀與微觀的問題暴露得一覽無余。比如,河南暴雨引發的城市嚴重內澇,反映了我國城市化進程的背后,欠下的地下管網的賬,在水利工程方面仍舊存在的短板;比如,新冠肺炎疫情在南京殺的回馬槍,暴露的是人們的疏忽大意;比如,暴雨沖刷下山區鄉鎮里形成的滑坡和泥石流等地質災害,暴露的是城鄉建設中對地質勘查和評估的重視程度不夠,以及工程措施不到位……
人們常說:“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但事實上,五千年來,我們經歷的自然災害和災難性的疫情數不勝數。照理來說,我們已經有了足夠的經驗來應對這些突發情況,但每當它們真的發生時,依舊會收割走大片的生命與財產。
這離不開自然伸出的黑手,它也擔心人們擁有了戰勝一切天災人禍的能力后,反而罔顧它的呼喚,所以不得不整出一些新花樣。比如,讓天氣更加極端,讓地質災害更加隱蔽、突然發作,讓病毒不斷變異,并且產生新的病毒和災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正是為了讓善于遺忘、懈怠和貪婪的人類時刻保持警醒。
作為世界的“租客”,我們只能被動地承受,但未雨綢繆是能夠發揮的主動性。比如,臺風“煙花”的路線提早就被預報出來,基于此,浙江開放一萬個避災安置場所,轉移10萬人,盡可能地減輕了臺風帶來的損失;比如,2021年5月大理發生地震時,震中附近多個地區的電視上跳出了地震預警,顯示震中位置、震級、到達時間,并伴有倒計時讀秒,為人們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我曾經也以為我生活在一個絕對平安的地方,天塌地陷、山崩地裂的景象只是屏幕里的新聞,結果它們不聲不響地敲開了家門。誰又知道,那些依舊與我保持零往來的災難,在未來會不會突然想起我這個遠方的親戚,發來噓寒問暖的消息?畢竟,在2021年的夏天之前,沒人認為洪水能淹沒中原的腹地。
我突然覺得,城市就像一座漂浮的島嶼,要么歷經風浪成為一片堅不可摧的大陸,要么處在被風浪不斷打磨的過程中,祛除積年的弊病,變得圓融、成熟,要么沉沒于上升的海平面里,等待下一座城市在遺址上重建。
我們其實應該慶幸,能生活在科技和醫療水平都高度發達的時代。如果現在還是農耕社會,同等嚴重的水旱災害在統計學意義上就不能再被稱作千年一遇了,它必然是九州的常客,年年可見,歲歲拜訪,讓青史一到夏季就變得濕漉漉的。正是我國興修水利,在大江大河上建起諸多巍巍水庫,才大幅度地降低了水旱災害發生的概率和災難帶來的損失。醫療水平的大幅度提高也讓水旱、地質災害中不斷抬頭的瘟疫、鼠疫、霍亂等烈性傳染病收回了尖牙利爪,使得無數人逃脫茍延殘喘的命運。
所以,我們都要學會感恩,是那一面鐮刀和錘頭的旗幟帶領著我們,走出了絕對貧困,走向了繁榮富強,擁有了閑看云卷云舒、臥聽花開花落的可能。
但人始終都要保持冷靜,雖然手中握有強大的力量,擁有了風伯雨師雷公電母的神通,可以上九天攬明月,下汪洋捉蛟龍,依舊要保持對自然的敬畏和善意。無論如何,我們能夠影響、改造自然,卻始終無法創造自然,因為我們自身就屬于自然,正所謂:“生于斯,長于斯,亡于斯。”況且,我們連被破壞的環境都無法完全修復,也不能將發現的星球改造成地球二號、地球三號,又何談從無到有地創造自然,創造一個底部基礎與上層建筑協調發展,包含著人類在內的萬物興盛的大自然呢?
朋友小宇說:“人生活在自然的身上,就像是細菌生活在人的身上。”我深以為然。人和細菌一樣渺小、短暫,并都能對宿主產生輕重不定的影響。從命運共同體的角度來看,人不應該成為戕害宿主的有害菌,而要成為益生菌,促進宿主營養的吸收,維持宿主的健康。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最終贖回曾經擁有的、隨后視若無睹、并不珍惜的那些寶貴的一切,也只有在那時,人與自然才能真正實現天人合一、可持續的清歡。
(作者系河海大學水文學與水資源專業2020級工程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