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面館

唐承斌

疫情下，服務業受到影響，有些店鋪不得不關門歇業了。

我的吉祥面館也深受打擊，每日里顧客寥寥無幾，可我咬牙堅持著，因為這面館對于我來說，是寄存著一份恩情的。

從街頭那個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過、滿臉焦慮的人身上，我似乎看到了當年找不到工作饑寒交迫的自己，心里忽地一疼，疼過后，我決定要做點什么。

在面湯熱氣蒸騰的霧氣里，往事如電影畫面浮現在我的眼前：橋底下，一個瘦弱的小伙子蜷縮著身體，用手壓著空癟癟的肚子，那是剛來南方的自己，當時盤纏已花光，工作還沒著落，兩天才吃三個饅頭。熬過一個饑寒交迫的漫漫長夜，挪動無力的雙腿，在茫然中，我緊握著褲袋里僅存的一塊錢，來到一家面店，問店家有沒有面湯？店家見我神色不對，立刻招呼我坐下，從廚房端來一大碗面條，撥了一些到一只小碗里，把剩下的大碗推到我面前，說，天冷，趁熱吃。熱乎乎的面條在我面前升騰起一團暖乎乎香噴噴的蒸汽，極度的饑餓化成肚子里抑制不住的一串腸鳴。我使勁抿嘴，防止泛濫的口水涌出來。雖然餓極了，可一想到自己褲袋里僅存的一個鋼蹦，我用蚊子般細微的聲音嚅囁著：老板，我只要面湯……

這面條我不小心做多了，吃不完，浪費食物不好，請小兄弟幫忙解決掉。店家一臉溫和地看著我。我感動得使勁點頭，抓起筷子就吃，吃到一半，發現面條下臥著一只荷包蛋和幾塊瘦肉片。我愣住了，抬眼望店家，他正專注地吃面，似乎忘記了我的存在。我的心瞬間被一股暖流擊中，眼里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吃完了，店家一邊收拾碗筷一邊說，他老伴最近身體欠佳，店里人手不夠，問我愿不愿意留下來幫幫他？我意外驚喜，趕緊答應愿意。這對我簡直就是天降好事，哪怕只是洗碗、拖地、搞衛生，也比在街頭流浪強得多。

吉祥面館很小，只有清叔兩口子在打理，清叔為人質樸厚道，做生意實誠，加上食材新鮮、價格公道，面館生意一直很好。

清叔只讓我干了三天雜活，就叫我進廚房跟他學做面食。都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對我這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清叔怎么就不擔心呢？

清叔好像猜到了我的心思，他寬厚的手掌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說：我看人準，很少看走眼，我相信你，你不會讓我失望的。我使勁點頭，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清叔開始手把手地教我，從調制高湯、制作特色風味佐料到做面、煮面等等，他一邊示范一邊耐心講解，生怕我學不會。

不知不覺間，我在面店幫了半年。這天，清叔突然問我，你想不想自己開店？我蒙了，還真沒想過。清叔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說，我老伴身體不好，我想帶她回老家過清閑日子。你在面館時間不短了，我信得過你，想把面館轉讓給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清叔，你……我舍不得你們。

我這吉祥面館開了十幾年，口碑一向很好，希望你發揚光大。至于轉讓費，你可以慢慢給，不用急，我暫時也不缺錢用。清叔說。

清叔……我哽咽著，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清叔擺擺手，說：不用多說，我只希望你把店開好。若遇饑寒落難人，跟你要碗面湯，你能給碗高湯熱乎面，就是對我最好的感謝了。

想到這里，我立刻有了主意，立即請人寫了塊牌匾：天冷，請進店里喝碗面湯。

有個年輕人看到了，遲疑猶豫地走進來，困苦的臉上寫滿焦慮。他忐忑地問：面湯？多少錢一碗？

不用錢。請稍候，馬上就來。我說。我想起清叔的話，迅速調高湯，制作“面湯”，一如當年清叔待我，為寒冷中受難的人送上一碗溫暖的“面湯”。

后來，進面館吃“面湯”的人越來越多。我忙碌著，享受著這份特殊的快樂。店里面粉儲備充足，完全可以應付一段時間。我相信疫情過去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不知道是誰拍了視頻傳到網上，引來各路自媒體，紛紛跑來問我為何要請陌生人喝面湯。我擺擺手，避開了對準我的鏡頭。我可不想成為網紅，只想踏踏實實做點實事。

我只想告訴清叔，我沒有辜負他的善良與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