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的陶罐

李繼紅

縫 補

面對時間和坍塌的部分

不得不折斷一只翅膀

拿耀眼的羽毛，去裝點一個外觀

再抽出筋骨，固定墻面天生的缺陷

如果還不夠，那就再折斷另一只翅膀

撿取微小的絨毛，遮擋吹進心靈的風雨

我用盡了全力，還是把自己跌倒在泥里

其實，心里的圖景，用多少根錦線都織不完整

想要打個結，卻中斷于舊年的硬傷

撕開的口子太大

余生，只能用沉默來縫補，言語顯得多余

而石頭，卻偏偏長出了苔蘚

似乎它在幫我縫補時間的裂縫，和夜晚的缺陷

無路可走的大風

折斷根的纏繞，固定好翅膀，遠離一潭沼澤

途徑的標識，閱讀錯誤

比沼澤更難走的是茫茫夜路

摸不到一句溫暖的聲音，碰不到一面可以扶手的墻

磕破了腳趾也尋不到一絲微光

無路可走的大風一個急轉身，站在我對面

旋轉的樣子像一塊包扎傷口的紗布

我望著它將自己包裹

陶 罐

模樣粗糙，外婆家里有幾個大小不一的陶罐

常常用來裝外公的壞脾氣

有時，它是樸實和柔情的一部分

愿意盛滿田地里的種子和陽光

敞開胸懷接納雨水和陰霾

偶爾，也悄聲掏出隱藏的溺愛遞到我手里

即使碎了，殘缺的身體也要混合上泥土

站上小院的圍墻，尖尖的，假裝厲害的樣子

不許時光偷偷溜出去

其實，我知道

外公外婆就是兩個不同的陶罐

一個裝米，一個裝水

但同時都裝我

而我，是一生都不忍打破時光陶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