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訣

林風

江湖上，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

說到輕功，誰敢睥睨宇內，說自己是天下第一？

這不，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清晨，江湖上所有的輕功高手齊聚天下第一險峰——一柱峰，要比一個高低上下，爭一個勝負輸贏。

比試由三十年前威震江湖、人送綽號“清風鋪路，踏雪無痕”的一代輕功大師夏侯老先生主持。其實他現在年紀雖然已經不小，倒也并非不想參加比試，只無奈比之當年枯瘦如柴、輕松達到頂峰時的身材，現在一身肥肉蠕蠕而動，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嗯，咳咳……”夏侯老先生輕咳一聲，將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來，然后朗聲道：“多謝大家看得起我，讓我當這個主持，現在我宣布比試的規則。”說到這兒，他伸手一指眼前高聳入云、筆直而上的一柱峰，“此峰之險不用我再啰嗦，咱們便以它為憑，所有參賽者聽我號令，同時出發，誰先到達山頂，再第一個回到此處，誰便是當今的輕功天下第一！大家都聽懂了嗎？還有沒有別的意見？”

“沒有！”

“快開始吧！”

……

“怎么還有個孩子？”不知誰嘟囔了這么一聲。大家循聲看去，這才發現，眾多胡子灰灰白白的絕頂高手之中，竟然還真的站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不過他年紀雖小，但雙目炯炯有神，舉手投足間更有一股不輸成人的氣勢，只是面對這么多雙眼睛，臉卻也不由得有些紅了。

“哈哈，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勸你們可莫要小看了他！”夏侯老先生慈祥地一笑，替少年解了圍，之后讓大家收拾利落，做好準備。

“好，出發！”

隨著夏侯老先生一聲令下，三十多個輕功高手如離弦之箭，直射一柱峰。

正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尤其是這類輕功的比試，只一個啟動之后，誰快誰慢，已經高下立判。只見人影閃動間，最先有七八個高手從人群中脫穎而出，如飛一般，掠到了一柱峰底的山壁前，緊接著，這幾個人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開始往峰頂攀去，有的矯捷如猿猴，有的瀟灑如雀燕，有的四肢并用，連攀帶爬，有的蜻蜓點水，隨點隨上……總之都遵循著一個訣竅——快！

圍觀的眾人，尤其是夏侯老先生，饒是久歷江湖，見多識廣，見此分秒必爭、迅雷閃電般的緊張情景，也都不由自主地來到峰前，一起睜大眼睛，目不轉睛地往上看去。

“哈哈，我方才沒有說錯吧，那少年不可小覷！”夏侯老先生一邊笑著，一邊眼睛里露出一絲異樣的光。他看得清楚，此時那少年身形如燕，正排在所有人中的第四位，不，僅僅片刻之間，他已經超過一人，排到了第三，而前面不遠處排在第二位的，正是夏侯老先生的得意弟子，晴空一鶴——陸展鵬。排在第一位，遙遙領先眾人的，則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輕功絕頂高手，一葦渡江——杜羽鶴。

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有人超越別人，又被別人超過，再加上兩三個逞強失誤，不小心跌下峰來，被眾人七手八腳救下的，令比試越發緊張起來。好多人看著漸到頂峰的排在最前面的幾人，大氣都不敢出了。

而這時，比試也到了最關鍵的時刻，領先的杜羽鶴、陸展鵬，以及稍后的少年先后到達了峰頂。眾所周知，上山容易下山難，誰能用最快的身法下山事關全程的勝負。

此時的情景山下的眾人因為距離太遠，看不清楚，但落后杜羽鶴幾丈距離的陸展鵬清楚地看到，登頂之后的杜羽鶴從懷中掏出一根細長的蘆葦，往下一扔的同時，縱身而下，雙腳穩穩地踩在蘆葦之上，之后憑虛御空，如在大海中駕駛著一葉扁舟一般，迅疾而平穩地向下落去，用的正是他叱咤江湖的成名絕技——一葦渡江。

緊隨其后的陸展鵬不敢怠慢，幾個起落后到達山頂，從懷中掏出兩片鶴羽，每只腳踩一片，也向峰下落去。要說他這“片羽凌空”的絕技還真不簡單，不一會兒已經疾速而下，超過了前面的杜羽鶴，而最難得的是，在這樣的飛速下降中，他的身子竟然絲毫不晃，哪里像是踩著兩片羽毛，簡直比踩在山石上還要穩當。這也難怪在與杜羽鶴擦肩而過的瞬間，陸展鵬會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從現在的情勢來看，他幾乎已經穩操勝券了！

——不過他忘了那個神秘的少年！

少年第三個到達峰頂，但腳尖落到峰頂的瞬間，并無任何的停頓，便又飛身而下。難道他瘋了嗎？如此毫無依憑地從千丈高峰上墜下，就算你輕功再高，只怕無法在巨大的下沉之力下全身而退！因此，當少年如一塊石頭般墜下時，不光被他迅速超過并甩在身后的杜羽鶴、陸展鵬吃驚不已，山下的眾人更是嚇得目瞪口呆，甚至都忘了要設法救人。

只有夏侯老先生雙目微瞇，似是看出了什么，雙手悄悄地沒入寬大的衣袖之中。

千丈高峰，頃刻即至。在距離地面約有數十丈時，只見那神奇的少年不再靜待身子猛墜，而是站直了身子，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動作——以左腳尖去點右腳尖，再用右腳尖去點左腳尖，如此數次之后，身子的下墜之勢已消去大半，而他這時也馬上要落到地上——梯云縱，他用的竟是江湖上失傳已久，被傳得幾近神話的絕頂輕功“梯云縱”。

一瞬間，山腳下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響亮的叫好聲，就連看不出少年所用功法的，僅憑他對時間、距離恰到好處的拿捏，也是紛紛拍手叫好，稱贊不已。

但就在少年眼看要安全落地，奪得天下第一的時候，不知為什么，卻忽地身子一歪，又成了徒然下墜之勢，此時他距離地面雖然只剩三五丈距離，但如果照此落下，只怕不死也得摔個重傷。

“啊！”人群中眼尖的已經驚叫起來，但因為剛才看得太過出神，再想上前去救已是不及。只有夏侯老先生看著緊隨少年之后的得意弟子陸展鵬，臉上露出了一絲冷冷的笑意。

不過，這絲笑意很快就變成了一臉的驚異，因為就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那個失控墜落的少年忽地不見了，對，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連個影子都不留。

“哈哈，大家抬舉小徒，承讓，承讓了！”

就在眾人發愣的時候，身后忽地傳來一個蒼勁的聲音，回頭一看，少年不知何時，竟已到了大家身后，臉色蒼白，額頭上滲出幾滴冷汗。他的身旁站著一位須發如銀、仙風道骨的老人，目光直視夏侯老先生，“先到為勝，這個天下第一我替小徒代領了！還有一言送給夏侯先生，名利如浮云蒼狗，多行不義必自斃，望你好自為之！”說完，在眾人的錯愕聲中，帶著少年翩然而去。

“師父，瞞著您偷偷下山，弟子知錯了。不過剛才快到地面時，我——”

“剛才夏侯為了讓徒弟獲勝，得這輕功天下第一，看準你年紀尚幼，內功火候不足，暗用迷藥讓你難以提氣，要不是為師及時趕到，暗施逍遙訣將你救下，你此時只怕已遭了毒手。”

“啊，原來是這樣。”少年臉上一紅，“師父，您老人家平時深居簡出，這次為了我——”

“嗯，你知道就好。不過夏侯為老不尊，這次殺一殺他的銳氣，給他個教訓也好。”

“師父，弟子還有一個問題想問。”

“你說。”

“您的逍遙訣明明冠絕天下，可為什么除了剛才救下弟子，平時從未見您用過呢？”

“傻孩子！”師父輕輕一笑，慨然道，“江湖上大浪淘沙，能人輩出，再加上鉤心斗角，爾虞我詐，任你功夫再高，又哪里能稱不敗？你現在還小，等將來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久了，便知道不管怎么翻云覆雨，意氣飛騰，都難比雙腳踩在大地上來得踏實啊！”

選自《故事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