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職做個App竟然犯了法

蘇晨 陳少蕓 王與力

“不要問它是做什么的，只要你做好了，我就給你錢。”“故袍”如此回復道。看過對方此言，李曉倩便也沒有再次追問，雖有顧慮，但她依舊選擇繼續幫助“故袍”制作“康聯首域”App

2021年4月11日，葉青像往日一樣登錄了“康聯首域”App。這是一款投資理財類APP，葉青每天都會在上面查看自己的理財收益。而這一次，當葉青打開APP界面時，她發現她在“康聯首域”App上的所有數據都被清空了，投資收益和資產數額全部看不到了。這時候，葉青才意識到，自己的錢應該是被別人卷跑了，她被騙了。

4月11日當天，葉青向浙江省龍港市公安局報案。2021年4月13日，龍港市公安局立案偵查。隨后，犯罪嫌疑人李曉倩、陳國勝和李博被抓獲歸案。就此，“康聯首域”APP的幕后制作者們浮出水面……

李曉倩本是一家網絡科技公司的上班族，她大學時學習的是計算機技術相關專業，在公司專門負責網頁開發工作。畢業沒幾年，李曉倩就已經干到了部門主管的位置。

“找人幫忙制作App，有償。”2020年9月的一天，李曉倩無意間在自己加入的一個“編程技術交流群”中看到了這樣一條消息，懷著賺點外快的想法，李曉倩主動添加了對方為好友，想要接下這一單。那時的李曉倩怎么也想不到，她會因此走上犯罪的道路，還把自己的男友和弟弟也“坑”了進來。

發布那條“招工”信息的人網絡ID叫“萱萱”，李曉倩加上“萱萱”好友后，二人便對App制作的要求和報酬進行了溝通，達成了“合作”的意向。隨后，“萱萱”向李曉倩推薦了一個網絡ID為“故袍”的聯系人，由“故袍”負責后續與李曉倩的對接。

2020年11月的一天，“故袍”聯系李曉倩，要求她制作一款名為“康聯首域”的App并將App的演示界面發給了她，演示界面包含的內容有“投資理財信息”“用戶個人信息”等。“故袍”表示，李曉倩需要按照演示界面顯示的內容制作該App。同時，“故袍”對李曉倩說，這款App的制作需要在一個月內完成，App制作完成后，會支付她1.6萬元作為報酬，如果App未能按時完成則不會付錢。

看過“故袍”發來的要求，李曉倩覺得“康聯首域”App的制作并不難，她有信心可以按照要求完成制作，便接下了“故袍”這一單。

“請問你具體要用這個App做什么呢？”雖然接了單，但李曉倩心中依舊對App的應用有些顧慮，在她看來，“康聯首域”是一款類似支付寶的投資理財類App，按照常識，這類App的使用往往伴隨一定風險。然而，對方卻不想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不要問它是做什么的，只要你做好了，我就給你錢。”“故袍”如此回復道。見對方不愿明說，李曉倩便也沒有再次追問。

李曉倩接單后，為了提高效率，她還找了男朋友陳國勝、姐姐李曉夢、弟弟李博和李翰一起加入到App的制作過程中來。五人的具體分工為：李曉倩負責App的前端開發、程序編寫，李博負責對App的界面進行設計、美化，陳國勝、李曉夢與李翰負責對App的功能進行測試。

他們五人有一個QQ群，李曉倩制作完成“康聯首域”App后便將App的鏈接發送到這個QQ群中，陳國勝等人便會注冊“康聯首域”App的賬號，測試App的頁面能否正常跳轉、使用中頁面上的字體是否會變形等，如果發現App存在什么問題，便會反饋給李曉倩，再由李曉倩和李博對App的程序進行相應的修改與完善。

就這樣，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康聯首域”App便完工了，李曉倩將它發送給了“故袍”。2020年11月24日晚上，李曉倩也順利地收到了對方轉來的報酬款項1.6萬元。

2021年1月24日，“康聯首域”App正式投入運營。從表面上看，用戶登錄“康聯首域”App后，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選擇App上的基金或股票進行投資，同時可以在該App上查看自己的投資收益、資產數額和資金明細等。

與市面上普通的投資理財產品相比，“康聯首域”App上顯示的基金與股票的日化收益率動輒高達0.8%左右，通俗來講，就是用戶當日投資1萬元，當日可獲得80元的收益。如此高的收益率，顯然是不合理的，但也憑借這樣超高的投資收益率，“康聯首域”App上線后收獲了一批用戶。

“康聯首域”App無法在正規手機應用商店上架，用戶只能通過軟件的下載鏈接安裝。“康聯首域”App的推廣方式主要有兩種，一種是線上一對一推廣，也就是“康聯首域”的客服在QQ群里隨機加好友后向網友推薦該App;另一種則是熟人介紹。“康聯首域”App顯示，新用戶想要注冊“康聯首域”賬號必須要輸入一個邀請人ID，而老用戶邀請新用戶注冊App賬號則可獲得一定數目的錢款獎勵。憑借著這樣的推廣方式，“康聯首域”App的客戶漸漸多了起來。

而葉青就是在和朋友陳齊聊天的過程中，了解到“康聯首域”App的。陳齊告訴她，“康聯首域”App上有一款名為“深水海納福利包”的產品，日化利率高達1.2%。聽了陳齊的介紹，葉青覺得這是一筆很賺錢的投資，便下載了“康聯首域”App并注冊了賬號。一開始，葉青投入錢款后，的確得到了幾筆返利。

陳尚春是葉青的另一好友，她也是“康聯首域”App的用戶。在陳尚春的介紹下，葉青加入了一個名為“康聯首域高級團隊管理群”的微信群聊。在這個群聊里，每天都有人發布一些投資理財信息，由此，葉青又了解到了“康聯首域”App中一些其他的收益率同樣很高的產品。在嘗到了頭幾筆返利的甜頭后，葉青便開始更高額地進行“投資”。直到2021年4月11日，葉青再次登錄“康聯首域”APP，才發生了文章開頭的那一幕。

經查，2021年3月至4月10日期間，葉青在“康聯首域”平臺投資，一共向多個賬戶轉賬金額共計176.9萬元。同樣地，陳齊損失金額共計83萬余元，陳尚春損失金額共計3900元。葉青等三人損失金額總共高達200余萬元。

2021年4月26日，李曉倩、陳國勝和李博三人被龍港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偵查發現，“康聯首域”App涉嫌詐騙，李曉倩、陳國勝和李博三人在明知“康聯首域”App涉嫌違法的情況下，仍幫助制作該App，涉嫌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李曉夢和李翰二人參與程度較低且主觀對于App可能涉嫌違法不知情，因此，未被拘留。2021年7月26日，龍港市公安局將本案移送至龍港市檢察院。

據本案的辦案檢察官介紹，用戶在“康聯首域”App上看到的內容只是一個個包裝精美的幌子，壓根就沒有什么超高收益率的投資項目。

“康聯首域”App上顯示的用戶投資收益和資產數額等信息，都是人為手工在App后臺修改后呈現的結果，“康聯首域”App本質上就是一款詐騙軟件。辦案檢察官向《方圓》記者介紹App的“詐騙機制”：“用戶被‘康聯首域’App上的投資項目吸引后，他們便會去聯系‘康聯首域’的客服，根據對方的指使，將錢款匯到對方提供的銀行賬戶上，起初，用戶會收到一些對方匯來的返利，嘗到甜頭后，用戶便會繼續投資。‘康聯首域’App就是以投資的名義騙取用戶的錢財的。最后，用戶會發現自己不僅得不到返利了，連本金都一并被騙走了。”目前，與本案相關的其他犯罪行為在另案處理中。

對此，辦案檢察官表示：“如果大家想要在網絡上投資，一定要選擇正規的投資理財App。不要被所謂的高收益率所蒙蔽，而落入詐騙者的陷阱。”

在案件審查過程中，李曉倩等人所交代的在制作“康聯首域”App過程中的一些心理活動給辦案檢察官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李曉倩表示，在幫助“故袍”制作軟件的過程中，對方經常更換不同的QQ號碼來聯系她，再結合軟件的具體功能和超高收益率，她曾懷疑過“康聯首域”App日后可能被用于實施違法犯罪活動。因此，李曉倩曾向陳國勝表達過“康聯首域”App將來可能被用來從事詐騙的擔憂。

“不會有什么事的，你別想太多。”陳國勝這樣安撫李曉倩。后來，陳國勝交代稱，他之所以這樣說，是為了讓李曉倩多賺些錢。于是，李曉倩和陳國勝便懷著這樣的僥幸心理完成了對于“康聯首域”App的制作。

李曉倩制作“康聯首域”App的大部分獲利都用于她與陳國勝的日常花銷。而在App制作過程中，李曉倩也會支付李博、李曉夢和李翰一些金錢作為幫助制作、測試軟件的回饋。李博、李曉夢與李翰曾向辦案檢察官表示，他們答應幫忙制作與測試這款App的原因，除了想賺錢，還有對李曉倩的信任，“因為是我姐姐讓我做的，我就沒多想”。對此，辦案檢察官認為：“日常生活中，即使是親屬關系，也不應該輕易答應他人從事這類活動，否則就是‘害人又害己’。”

在接受訊問的過程中，李曉倩、陳國勝和李博還不約而同地向辦案檢察官表達過這樣一種想法——他們主觀上即便知道“康聯首域”App可能涉嫌違法，但他們都覺得自己只是幫助制作軟件，并不會參與到日后的違法犯罪活動中，“沒想到，幫助制作App也可能犯罪”。對此，辦案檢察官深有感慨：“他們法律意識過于淡薄，又抱有一定的僥幸心理。作為軟件制作者，他們只想牟取利益，卻沒有對軟件合法性把關的意識，甚至有一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錯誤想法，最終才釀成了過錯。”

龍港市檢察院認為，犯罪嫌疑人李曉倩為非法獲利，在明知“康聯首域”App會被用于實施違法犯罪活動的情況下，仍然為客戶制作“康聯首域”App。其間，李曉倩雇用陳國勝、李博等人對“康聯首域”App進行編輯、測試，并將測試中發現的問題進行完善。另查明，在本案中，李曉倩違法所得1.6萬元，陳國勝違法所得1000元，李博違法所得2500元。犯罪嫌疑人李曉倩、陳國勝、李博的行為已經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87條之二的規定，涉嫌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2021年8月26日，龍港市檢察院對李曉倩、陳國勝、李博以涉嫌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向龍港市法院提起公訴。

2021年9月23日，龍港市法院一審判決，被告人李曉倩犯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五個月，并處罰金1.5萬元。被告人陳國勝犯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個月，并處罰金1萬元。被告人李博犯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判處有期徒刑七個月，緩刑一年六個月，并處罰金1萬元。

針對此案，辦案檢察官表示：“在網絡時代，許多犯罪是利用互聯網技術實施的，這就對互聯網相關從業人員的素質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像本案中的李曉倩等人，他們只顧自己眼前的利益，最終，手中掌握的技術卻成了害人害己的利刃。”

同時，辦案檢察官提醒大家：“從事網絡信息技術行業相關的人員，在工作過程中要注意提升自己的法律意識。在制作App過程中，一旦意識到所制作的App涉嫌違法，應立即停止制作行為。這是對自己負責，也是對他人負責。”（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