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校幫”覆滅記

汪宇堂 陳磊 郭丹

談個戀愛，就把自己手里價值360萬元的股票給“談”沒了，還把自己擔任副總經理的酒店給“談”沒了，這個戀愛“談”得有點離譜！河南某假日酒店的副總經理趙美娟跟“武校幫”的倪小兵談的這場“戀愛”，不僅讓她傷痕累累，還讓她不得不面對一系列的糾紛和麻煩。

自2007年起，倪小兵拉攏同在一家武校學過散打的谷大宇等人，組建“武校幫”，通過做安保、拉運砂石、承接建筑工程等方式分紅賺錢，經常以打罵、恐嚇、尋釁滋事等方式為非作歹、強占生意，在社旗縣形成惡劣影響。

2009年4月，倪小兵與當地某假日酒店副總經理趙美娟談起“戀愛”，哄騙趙美娟將其名下10%的股份交倪小兵母親蘇紅娜代持后，倪小兵便以持有股份為由，介紹“武校幫”成員加入該酒店安保隊，并任命其堂哥倪志衛為總經理助理兼行政辦公室主任。

2012年1月，因酒店資金周轉困難，趙美娟向倪小兵借款200萬元，倪小兵看到有機可乘，便要求趙美娟將其持有的假日酒店價值360萬元的股份作為抵押，趙美娟當時認為這只是短期借款，風險不大，便同意其要求。待趙美娟資金周轉到位后，她想找倪小兵還款，倪小兵采取不與趙美娟見面的方式，刻意制造違約事實。其間，趙美娟想委托某律師事務所代理辦理清償提存業務，但因倪小兵等人的吵鬧、辱罵，致使律師事務所根本不敢代理該業務。

隨后，倪小兵、蘇紅娜、谷大宇等人便以趙美娟違約為由對其侮辱、辱罵，并采取扯橫幅、發傳單、辱罵毆打員工，封鎖酒店通道和倉庫等方式，宣布蘇紅娜為酒店大股東并已接管酒店，趙美娟在不堪其辱的情況下，被迫將自己名下的360萬元股份轉讓給蘇紅娜。

2012年5月，該酒店股東曾向洛陽市某區法院申請解散，法院受理后，裁判解散該酒店。2014年8月，蘇紅娜等人拒不執行已生效的法院判決，擅自恢復酒店營業，并實際占有了該酒店。截至2020年8月，倪小兵、蘇紅娜實際持續經營該酒店6年之久，營業收入4160余萬元。

在逐步控制酒店的同時，為獲得更多的利益，倪小兵開始強攬工程賺錢。自2009年至案發，倪小兵等以暴力、“軟暴力”等手段強攬工程，從中共獲取了4300余萬元的非法經濟利益。

2009年5月，洛陽市某區紫金風景線小區建設項目發布了招標公告，倪小兵得知后便參與競標，但因資質問題，未能中標。2009年7月，泰德地產公司競標成功，依法取得紫金風景線小區建設項目批文后開始施工。倪小兵對泰德地產公司獲得項目建設權很是惱火，他認為自己沒有攬到這個工程是泰德地產公司讓自己遭受經濟損失。于是，在泰德地產公司籌辦開工典禮及項目施工期間，倪小兵多次單獨或伙同谷大宇、蘇紅娜等人，采取拉橫幅、鎖大門、打砸車輛、辱罵他人等手段阻攔該項目施工隊施工。

2009年8月，倪小兵因要求泰德地產公司賠償其經濟損失未果，便制作了一份虛假的土地買賣合同，以施工地已被買賣、要求賠償土地使用費為由，組織20余人，采取靜坐、拉橫幅標語、鎖大門、辱罵他人等非法手段多次阻攔施工，導致泰德地產公司承建的工程項目建設無法進行，工程工期延誤6個月。

其間，洛陽市某區管委會多次到現場勸阻并報警。

執法人員在現場時倪小兵等人便散去，一旦執法人員離去他們就再次返回現場，致使該工地無法正常施工問題一直未能解決。最終，泰德地產公司難以承受長期不能施工造成的經濟損失，被迫向蘇紅娜的銀行卡支付300萬元“補償款”。收錢后，倪小兵等人才不再阻礙施工，項目建設才得以正常推進。

2010年6月，倪小兵在承攬某廣場建筑工程失利后，憑借之前向泰德地產公司索要補償款的“經驗”，再次指使20余人采取同樣的違法手段，迫使原承攬方退出，倪小兵等人得以承攬該項目，獲取工程款620余萬元。

2011年4月，倪小兵通過各種關系當選洛陽市某村治安混亂村整治工作領導小組組長，并獲得該村拆遷房屋工程。隨后，倪小兵指使谷大宇等十余人手持盾牌、統一著裝，組成“巡防隊”，對未拆遷村民采取隨意毆打、制造噪聲、強制拆除等非法手段，強迫他們搬遷，獲取工程款480余萬元。

不僅如此，倪小兵在2015年至2020年6月，還指使谷大宇等人通過串通其他公司陪標的方式，實施串通投標違法行為10次，涉案金額共計900余萬元。

多年來，倪小兵稱霸一方，作惡多端，隨意傷害他人，當地許多群眾有怨而不敢言，有的甚至因此離婚，躲至外地生活不敢回家鄉。

2014年5月，開珠寶店的樊志因做生意手頭緊向倪小兵借款150萬元，后無力償還，倪小兵便逼迫樊志簽訂珠寶抵押合同書，強行將倪某價值6萬余元的珠寶玉器等搬走。之后，倪小兵帶人持續4個月對珠寶店、樊志住宅采取拉橫幅、噴大字、鎖大門等方式，擾亂正常經營、生活秩序，樊志妻子趙云不堪其擾，與樊志離婚，逃往武漢市漢陽區打工。隨后，倪小兵指使谷大宇偽造與樊志的購房合同，出具虛假證言，騙取法院裁判，并將樊志的房屋以119萬元的價格出售。

倪小兵仍然覺得樊志債務未清償完畢，聽說樊志妻弟趙小乙經營了一家電纜廠，有一定的經濟基礎，他便指使谷大宇等人對趙小乙實施長達10天的囚禁、毆打，逼迫趙小乙將廠內價值80萬余元的電纜、電線機械設備拆除供其售賣，并霸占其價值6萬余元的汽車，后又脅迫趙小乙到銀行透支信用卡35萬余元現金，據為己有。種種違法行為致使趙小乙一家人苦不堪言，其妻子忍無可忍，便與趙小乙離婚，趙小乙本人也躲到廣西打工，不敢再回洛陽。

雖然事已至此，但倪小兵依然“咬”著樊志欠債不還的事情，他得知樊志妻兄家也在洛陽，便指使谷大宇等人到其家中吃住半個月，并多次對其家人進行辱罵，還威脅要將其5歲兒子從15樓上扔下，直至其向朋友借了4萬元支付給谷大宇后才離開。

倪小兵涉黑組織團伙通過大規模實施有組織的違法犯罪活動，對洛陽市群眾正常生產、經營、生活干擾、破壞，當地和上級有關部門陸續收到群眾舉報，要求查處。

2020年7月26日，河南省公安廳經過慎重研究，決定將該案指定南陽市公安局偵查。同年8月5日，市公安局將倪小兵涉黑案件線索指定社旗縣公安局辦理。由于該案涉案人員眾多，案情特別復雜，案件周期較長，倪小兵曾在部隊服過役，有很強的反偵查能力，一些犯罪證據被其銷毀或隱藏。在前期秘密初步調查的基礎上，社旗縣公安機關迅速將倪小兵涉黑犯罪團伙的案情及時通報至社旗縣檢察院。

社旗縣檢察院迅速成立以檢察長為組長，副檢察長為副組長，4名業務骨干為組員的倪小兵涉黑犯罪檢察工作團隊。

這也是一起公安部掛牌督辦的涉黑案件。

在南陽市檢察院的大力指導和支持下，社旗縣檢察院把提前介入轉變為實質化案件辦理，充分發揮訴前主導作用，指派專人通過實地閱卷、旁聽預審、參與案件討論等方式，有針對性地引導偵查機關及時、全面、依法收集案件線索、及時引導取證方向，就該涉黑案件組織架構、四個特征、證據固定等問題進行了反復溝通、磋商，最大限度地將證據、事實問題解決在偵查環節，保證了該案訴訟工作的順利進行。

2021年2月至2021年8月，倪小兵涉黑犯罪檢察團隊主動與公安機關聯合辦案。辦案檢察官一方面積極引導偵查機關圍繞涉黑犯罪的構成要件前往洛陽全面調查取證，檢察官跟隨前往，指導協助完善證據;另一方面全面審核證據，提高審查質效，對可能涉嫌違法違規取證的關鍵節點，嚴格審查，從嚴把關，及時改錯糾偏，力避非法取證，確保了案件的順利偵破、快捕快訴。

辦理該案以“打財斷血”為重點。檢察機關充分發揮自行補充偵查職能優勢，對審查起訴環節發現偵查機關查扣涉案財產不到位的，檢察機關優先自行補偵。辦理本案過程中，檢察機關審查發現偵查機關遺漏查詢部分被告人銀行賬戶，遂自行補充偵查，依法查封了被告人倪小兵等人銀行資金共2300多萬元。

“該案辦理中，檢察院涉黑犯罪檢察組審慎細查，抽絲剝繭，挖掘‘漏網之魚’，依法充分履行檢察監督職能，追捕追訴達32人之多。同時糾正了1起涉及虛假訴訟犯罪民事案件、1起原判錯誤刑事案件，精準打擊犯罪分子，最大限度地維護社會穩定和公平正義。”據辦案檢察官吳功介紹說，“我們在確定量刑建議時，堅持寬嚴相濟，認真落實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在打擊犯罪的同時注重自首、主從犯、累犯等量刑情節及證據完善，保障訴訟當事人的合法權益。”

由于該案涉案人員、罪名、追捕追訴人數均較多，從提前介入偵查到案件最終開庭，本案辦理時間長達一年多。2021年10月23日，社旗縣檢察院對倪小兵及其團伙成員共42人依法提起公訴。

同時，為了將這起涉黑犯罪案件背后的保護傘挖出來，該縣檢察院加強與縣紀委監委、縣公安，以及其他行政機關的協調配合，將掃黑除惡宣傳月與“保護傘”查處、社會綜合治理等工作同步推進。該院院領導多次帶隊深到鄉村、集市、街道社區開展掃黑除惡宣傳周、宣傳月活動，共深入21個鄉鎮設點宣傳，發放宣傳資料2萬余份，發動了10多名群眾與受害者利用微信、電子信箱、舉報信、舉報電話等形式，向檢察機關揭露躲在倪小兵涉黑犯罪團伙背后“保護傘”信息，收到有價值的犯罪線索十余條。

“我們對涉嫌黑社會性質組織罪的‘保護傘’線索分成36類200余條進行移送，目前已有3名國家工作人員被市紀委監委紀律審查和監察調查，3名國家工作人員被紀律處理、12名國家工作人員被移送當地組織處理。”辦案人員說，“針對案件中反映出的管理漏洞等突出問題，檢察院依法向洛陽市公安局某機關、某鎮政府等單位發出相關檢察建議書，幫助有關單位彌補管理漏洞，不斷健全和完善掃黑除惡長效工作機制，實現了保護民生民利與完善制度、構建法治政府、社會經濟穩定共贏多贏的法治目標”。

近日，社旗縣法院依法公開審理倪小兵等人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罪案。

經過認真審理，社旗縣法院對檢察機關指控倪小兵涉黑團伙的事實全部予以認可，認定倪小兵等42人以暴力、威脅或其他手段，有組織地實施尋釁滋事犯罪44起，串通投標違法犯罪10起，強迫交易犯罪、搶劫、敲詐勒索、虛假訴訟、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故意傷害……共計67起違法犯罪行為，對不特定對象的人身財產實施侵害，涉及被害人1100余人，涉案資金達9810余萬元。

2022年1月10日，社旗縣法院依法對這起特大涉黑組織案進行公開宣判，被告人倪小兵被判處有期徒刑25年，沒收個人全部財產;被告人蘇紅娜被判處有期徒刑17年零6個月，沒收個人全部財產;被告人谷大宇被判處有期17年零6個月，并處罰金89萬元，另外39名涉黑組織成員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17年至1年不等刑期，或處罰金。審判后倪小兵等人認罪，沒有上訴。（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

辦理涉黑案件需要聚焦“兩個重點”，著力深挖徹查。一是以“打傘破網”為重點。強化在審查案件中深挖涉黑涉惡犯罪及“保護傘”線索的意識，堅持“兩個必問”，即對每個涉黑涉惡案件犯罪嫌疑人必問其政治面貌，必問是否存在黨員、公職人員為其團伙提供過幫助和保護。對審查中發現的“保護傘”線索及時移送同級紀委監委處置，強化“打傘”合力。2021年，僅社旗縣檢察院起訴黑惡勢力保護傘多達5人。二是以“打財斷血”為重點。充分發揮檢察機關自行補充偵查職能優勢，對審查起訴環節發現偵查機關查扣涉案財產不到位的，檢察機關優先自行補偵。如社旗縣檢察院辦理的倪小兵等42人涉黑案，審查發現偵查機關遺漏查詢部分被告人銀行賬戶，遂自行補充偵查，依法查封了被告人倪小兵等人銀行資金共2300多萬元。加強法律監督職能，對相關偵查機關處置不當的涉案財產，依法提出檢察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