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案子都不應被輕視

李玉偉 盧金增 袁正宇

辦理案件是個很細致的活兒，有很多案子發現和辦理的關鍵往往就在一些很小的細節上。去年，我主辦了一起普通盜竊案，在審查逮捕階段，該案犯罪嫌疑人靳磊的一句證言及其他一名證人的出現引起我的注意，隨后，我和助手抓住蛛絲馬跡，又挖出了一起重婚案。

2021年1月，家家戶戶正在喜迎新年，山東省高青縣幾個住宅小區內，幾戶居民卻遭了賊。公安機關偵查結果顯示，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相鄰幾個小區共有十余戶人家被入室盜竊，被盜物品多為高檔煙酒、古玩字畫等，據被盜戶主們保守估計，總價值約在幾十萬元以上。哪兒來的竊賊如此猖狂？

在公安機關全力偵破入戶盜竊案時，沒想到，縣域內不久前發生、正在偵辦的一起電纜盜竊案讓本案的辦理出現了轉機。

2020年12月，4名男子趁夜色悄悄潛入縣里一家廢棄的造紙廠，手持工具，直奔造紙廠內閑置的電纜，他們想盜竊電纜拿去販賣。所幸，他們作案時，被廠里的保安發覺并報警，民警現場抓獲兩名犯罪嫌疑人。

2021年2月，另外兩名嫌疑人落網，在公安機關依法進行訊問時，其中一名男子靳磊的供述引起了公安機關的注意，他稱，1月時，他還去縣里小區幾家盜竊過高檔煙酒、字畫等物品。經公安機關繼續偵查，結合DNA鑒定結論比對，確定小區失竊案也是靳磊所為。

在審查逮捕階段，作為主辦檢察官，我注意到靳磊有盜竊前科，前些年被依法判處過有期徒刑，在對抗偵查方面有一定的“經驗”。卷宗材料顯示，他的供述也出現過多次反復，其辯解呈現出避重就輕的特點，并且對多筆盜竊事實拒不供認。

審查逮捕案件期限短，該案又涉及將近20筆盜竊事實，為了準確把握案件定性和涉案事實，通過幾個通宵閱卷，我逐漸厘清該犯罪嫌疑人的作案特點，他們主要是白天踩點，準備作案工具，晚上蹲守，實施入室盜竊，竊得財物后，立刻出手倒賣。根據在案證據，我判斷，能夠證實其涉嫌盜竊的數額及次數達到批準逮捕的條件，可以涉嫌盜竊罪對其依法作出批準逮捕的決定。2021年3月，高青縣檢察院以靳磊涉嫌盜竊罪對靳磊批準逮捕。

本來提捕案件至此算圓滿結案，但是在閱卷中，一個證人的證言又引起了我的注意。在詢問靳磊其盜取財物所獲錢財的去向時，他稱將錢用在了張華及兩人孩子的日常開支。張華是靳磊現在的女友，兩人自2014年起便在一起生活，購有房屋，并育有一女，已經5歲了，母女的生活開銷由靳磊承擔，靳磊此次盜竊銷贓所得也有一部分交給了張華消費使用。

本來這是個極其普通的細節，但另一個證人顧云的出現，又讓這個細節變得不那么普通了。根據顧云的證言，她與靳磊是結婚近20年的合法夫妻，兩人育有一子，已成年，她與靳磊一直沒有離婚。

在合法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又與他人以夫妻名義共同生活，靳磊和張華的行為是否涉嫌重婚罪？秉承著偵查監督意識貫穿辦案全過程的理念，在繼續偵查取證意見書中，我著重提出就靳磊、張華涉嫌重婚罪進行補充偵查的意見，并詳細指出取證方向。通過詢問當事人、張華鄰居，調取靳磊顧云結婚證、靳磊張華孩子出生證明等方式，補充證人證言，完善整個證據鏈條，發現靳磊確實同時犯有重婚罪。

2021年3月29日，高青縣檢察院向縣公安局發出《要求說明不立案理由說明書》，4月7日，公安局對靳磊涉嫌重婚案立案偵查;5月12日，高青縣公安局將此案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

高青縣公安局偵查終結移送審查起訴時，又追加了兩年前靳磊所實施的另外7筆盜竊變壓器內銅芯的事實。因每宗失竊的變壓器銅芯均在100公斤以上，一次作案僅憑一人無法完成，但是有重大嫌疑的同案人已經去世，靳磊又否認這些盜竊事實。如何能鎖定該7筆盜竊事實系靳磊所為？在卷宗中呈現的證據中，我發現一個“突破口”，當年案發時公安機關及時提取了被盜變壓器周邊的DNA信息，該7次DNA信息均與靳磊比對一致。

但是現場留下靳磊的DNA信息就能證明他實施了盜竊嗎？他是否因其他事情路過此處而偶然留下的信息？突破口還需要繼續找，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發現公安機關提取的一枚指紋是在變壓器蓋內側提取到，且與靳磊的DNA信息比對一致。如果他僅在現場，沒有對變壓器實施破壞性盜竊，指紋怎么會留在變壓器內蓋中？

了解到該關鍵信息，在訊問靳磊時，我的重點就在于推翻他自己的不在場供述。

我問靳磊，有無去過高青縣某鎮某村的變壓器屋子？他說從來沒有去過，壓根不知道那個地方在哪里。我讓他好好回憶，有沒有因為別的事情，比如問路、辦事等原因經過那里的變壓器屋子？

可能是他的脫罪心理太過急切，而且，他也知曉當時和他伙同作案的嫌疑人已經死亡，因此他很肯定地說：我從來沒有去過現場，不知道那里有變壓器，再說了，那么重的變壓器銅芯，一個人根本搬不動。

的確，不會再有同案嫌疑人作出對他不利的證據，但是沉默的證據依然足以證明犯罪事實。至此，我們認為，靳磊的辯解與物證、鑒定意見等均不符，且其辯解無其他證據印證，應不予采信。認定靳磊實施了該7筆盜竊事實證據確實充分。

2021年7月10日，檢察院以靳磊涉嫌盜竊罪、重婚罪，張華涉嫌重婚罪向法院提起公訴。9月，高青縣法院開庭審理該案。法庭審理時，靳磊對其重婚事實、部分盜竊事實認罪認罰，對部分盜竊事實依然拒不供認;張華對其重婚事實認罪認罰。

我作為出庭公訴人，通過詳細舉證，當庭訊問，逐一擊破靳磊的辯解。最后法院全部認定了檢察院起訴的罪名和犯罪事實。

2021年10月26日，高青縣法院對靳磊和張華案作出判決，以盜竊罪、重婚罪，數罪并罰，判處靳磊有期徒刑八年，并處罰金5萬元;以重婚罪判處張華有期徒刑八個月，緩刑一年。10月30日，靳磊以量刑過重為由提出上訴。12月26日，淄博市中級法院二審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一個看似簡單的盜竊案卻峰回路轉，既考驗了檢察官的偵查監督意識，又考驗檢察官對證據和細節的精準把握。首先，案件無大小，每個案子都不應被輕視，檢察官雖然只是刑事案件辦理過程中的一環，但絕不是簡單的“二傳手”，而是好比一個人的腰部要承上啟下，要讓整個案件站得正立得穩。其次，立案監督是國家賦予檢察機關的一項法律監督職能。將監督與辦案有機結合，深挖立案監督關鍵點，積極加強與公安機關的溝通協調，確保立案監督的案件能夠訴得出判得下，努力提升立案監督工作質效。最后，該案中檢察官遵循正確的邏輯判斷，證據充足，即使被告人“零口供”也照樣定罪判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