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暴風雨

[日]椋鳩十

南方的海岸，燕子們集合在椰子樹上，注視著遙遠的北方。胸口，涌起了一種無法描述的感覺，就像聽到一聲呼喚：飛向熟悉的北方，飛向思念的舊居。

啟程的日子終于到來了。

很快，一只已經在太平洋上往返十次的老燕子起飛了。緊接著，數千只燕子“嘩”的一聲飛起來。從這邊的小島里，從那邊的礁石上，到處都有燕子加入，鳥群像一朵云覆蓋在天邊。

暴風雨來了。

從正面猛烈襲來的強風，夾雜著雨水，像機關槍一樣沖擊著燕子大軍。燕子們就像急流中逆流而上的魚群，濕透的羽毛緊緊地粘在身上。

狂怒的大海翻動漆黑的軀體，肆意地噴發出白色的泡沫。無論燕子們飛到哪里，暴風雨和吐出白沫的大海始終死死地將它們抱住。

但是年老的燕子依然“啾、啾、啾啾啾”地叫著領飛：“前進！前進！只有前進才是我們生存的道路。”

“啾、啾、啾啾啾。”身后跟隨的幾千只燕子好像也在吶喊：“對！前進！只能繼續前進！”

隨著一聲巨響，漆黑的海水有如一根柱子，從海面豎起，直沖云霄。

上升的海龍卷從燕群中央穿過。無數燕子被龍卷風吸進去卷走了。

海中有一座小島，島上寸草不生，除了石頭什么都沒有。

巖石上，散落著無數黑點。一看，原來是被昨天的暴風雨擊落的燕子。

一只燕子摔在巖石上，看上去已經斷氣。突然，它的身體微微地顫動起來。然后，腿蹬直，又縮回去，重復了兩三次。終于，它猛然睜開了雙眼。

巖石的凹洞上，有一汪雨水。一口，兩口，燕子喝了雨水后，精神振作起來。

燕子頭部的中央，混雜著一兩道顯眼的白毛。它在巖石上昂首挺胸，抬起滾圓的腦袋看著天空，叫了起來：“啾、啾、啾啾啾。”

“加油！不要氣餒！不要氣餒！”叫聲的旋律聽起來就像一種鼓勵。它一次又一次地鳴叫，聲音傳遍整個小島。

三只疲憊的燕子睜開蒙眬的眼睛。它們走到雜毛燕子身旁，使出渾身的力氣開始了呼叫。其余的燕子受到叫聲的鼓舞，紛紛集中起來。

頭頂混著白毛的燕子突然飛向了晴朗的天空。其余的燕子也跟著一同起飛。

兩只游隼很快發現了乏力的燕群。它們喜悅地拍動翅膀，向燕群發起了突襲。

“啪嗒、啪嗒、啪嗒。”有一只燕子就在游隼的眼前，看起來就像翅膀折斷了，搖晃著往下墜。

“自己送上門來了，我得感謝它。”游隼一邊想，一邊向它撲過去。可是，燕子一個急轉身，一瞬間就飛到老遠的地方去了。

這一招把游隼氣得半死。它像一支離弦的箭猛撲過去。燕子巧妙地與游隼擦肩而過，又一次模仿折翼的動作。

是那只頭頂雜毛的燕子。它的計謀成功了。在游隼追逐它的時候，燕群很快消失在云海中。

失去大餐的游隼，對雜毛燕子窮追不舍。雜毛燕子好幾次使出有名的燕子急轉身，與游隼擦肩而過。

游隼經過幾次失敗，也想到了更聰明的辦法：其中一只急速往前飛，另外一只使用夾擊的方法，從側面發動襲擊。

高空中，燕子的羽毛飛散開來。它的身體像一塊石頭般墜落。

在離海浪兩三米高的空中，燕子輕盈地翻轉身體，使出渾身的力氣開始逃跑。

被游隼的爪子抓傷的地方，血一滴一滴地滲出來，全身都像被火燒似的，但雜毛燕子全神貫注地拍動著翅膀，就像在說：“我絕對不能認輸。無論多么艱難的命運，我都可以對抗。”

太陽不遺余力地照射著海面，金光閃閃，在雜毛燕子的眼中卻變成了黑色的斑點。喉嚨干渴，像火燒一般。紅的、黃的，五顏六色的圓圈在眼前搖晃飛舞。雜毛燕子逐漸失去了意識。

“哎喲，有只燕子掉下來了。”在軍艦甲板上走過的年輕水兵拾起燕子說。

原來是雜毛燕子。

“看來是被老鷹抓傷了，可憐的小東西。”另一個水兵說。

“我今晚就抱著它睡覺吧。”年輕的水兵說。

經過一個晚上，在年輕水兵身體的溫暖下，雜毛燕子體內的寒氣消散。

水兵們用鐵絲做了一個鳥籠，還抓來小蟲子喂它。

三天后，燕子完全康復了。

“好！燕子，你是好樣的！”年輕的水兵說著，把燕子從鳥籠中放出來。

雜毛燕子倏地飛走了。

一個朝南的屋檐下，日光充足，去年雜毛燕子所造的巢還在那里。雜毛燕子歡天喜地地飛舞，使出最高亢的嗓音鳴叫：“吡嘁、吡嘁，吡嘁、吡嘁。”

“媽媽你看，去年的燕子又回來了。”這家的孩子高興地嚷嚷。

“我得把這個消息也寫在信里，告訴你那當水兵的哥哥。”媽媽平靜地說。

朝陽爽朗燦爛地照在燕子的背上，發出閃閃的光芒。

木蘭晴摘自《銀色的鳥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