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荔英 名媛的藝術人生

文/世華周刊

張荔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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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6年，張荔英出生于浙江南潯的一個書香世家。父親張靜江學問淵博，酷愛藝術，在商場更是長袖善舞。因他仗義疏財，不惜代價資助孫中山革命，深得孫中山的器重。母親姚蕙，則是蘇州城里的大家閨秀，能詩會畫，有著深厚的中國古典文學底蘊和美學根基。

張靜江和夫人姚蕙有五個女兒。由于張靜江的生意遍及歐美各國，所以張家姐妹從小便跟隨父母游歷世界。在這種優渥的環境中，姐妹們既接受傳統文化，又留學于異邦，因而身上熏染出的那種自然爽朗的神氣、瀟灑大方的儀態都讓彼時的上海人眼前一亮，并被奉為時尚與摩登的典范，成為滬上社交圈炙手可熱的名門淑媛。

張家“五朵金花”中，尤以四小姐張荔英最為出色，人生也最為傳奇。張荔英從小就立志要當畫家，很早就表現出非同尋常的藝術天賦，為此父母特意請了俄國的私人教師在上海家中教她油畫，自此與西方藝術結下不解之緣。

張荔英完成高中教育后，于1926年進入美國紐約的藝術學生聯盟正式學習藝術，繼而遠赴巴黎的克拉洛西美術專科學校與比婁學院接受私人美術訓練。

1930年，年僅24歲的張荔英第一次參加了巴黎秋季沙龍，后來她的作品又多次入選獨立沙龍及杜勒利沙龍，受到藝評家的高度贊賞，巴黎的第如迭坡美術館還收藏了一幅張荔英的作品。

在20世紀30年代，亞洲女性畫家的作品能夠登上巴黎的美術殿堂是極難能可貴的，這對年輕的張荔英而言，無疑是莫大的肯定與榮耀。此前，華人女畫家中僅有方君璧獲此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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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張荔英的繪畫事業如日中天之時，她的愛情也悄然而至。原本著為藝術獻身、抱定獨身主義的她，在巴黎邂逅了陳友仁，并執意要嫁給這位她心目中的“天下第一美男子”。

這一年，張荔英24歲，芳華正茂，是巴黎畫壇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而陳友仁已55歲，原配妻子病逝4年，政治生涯的巔峰期已過，正過著艱難的流亡生活。但張荔英不以成敗論英雄，她看重的是陳友仁高尚的志節與品格。

陳友仁，也是民國傳奇人物，曾任孫中山的英文秘書和外事顧問。他祖籍廣東興梅，生于海外。早年在英國讀書，辛亥革命后回國。在他擔任武漢國民政府外交部長期間，一舉收復了武漢和九江英租界，被譽為“鐵腕外交家”。

他們的婚事，遭到張荔英父親的極力反對。且不說雙方年齡懸殊巨大，陳友仁還與張靜江政見相悖，又長年流亡海外，居無定所，父親自然是心疼自己的掌上明珠。

但虎父無犬女。張荔英雖然遺傳了江南女子的含蓄溫婉，但在她嬌弱的外表下，卻包裹著一顆自由不羈的靈魂。她崇尚英雄，性格剛強，全無一般豪門閨秀的文弱之氣，是個性鮮明的反傳統的“俠女”。

出于對父親恭敬，對自己坦誠，對愛情忠貞，張荔英鼓足勇氣致函父親，陳述她與陳友仁相識，緣于孫中山夫人宋慶齡的引見。信中她語氣堅定地請求父親同意他們的婚事。當時，陳友仁也有一信同時寄給張靜江，表白他對張荔英的愛慕之情。

1930年，張荔英與陳友仁在巴黎舉行了簡單的婚禮，宋慶齡也以大媒身份趕到巴黎參加婚禮，當地很多報紙都作了報道。

婚后，生活雖然漂泊不定，但他們感情甚篤，婚姻不失幸福美滿。在巴黎，每當風和日麗的時候，他們會攜手在塞納河邊漫步，并肩去盧浮宮觀摩畫展，或是一起參加法國的畫家沙龍……

其實，陳友仁除了關心政治、愛好文學之外，對繪畫也有相當的造詣，所以全力支持愛妻的美術事業。不僅陪她到郊外寫生，親力親為幫她操辦畫展，并隨時愿意為她擺姿勢，成為張荔英繪畫生涯中無可取代的肖像模特。

抗戰爆發后，陳友仁前往香港從事抗日活動。不料香港淪陷，他們夫妻雙雙被日軍逮捕，并被轉押送至上海軟禁于家中。在漫長的幽居歲月里，張荔英始終與丈夫風雨同舟，不離不棄。期間，張荔英用自己手中的畫筆，為丈夫畫了很多肖像畫，也以自畫像的形式，記錄下他們生命里的悲歡。

抗戰勝利前夕，陳友仁病逝于上海。那一年，張荔英38歲。此后，她以賣畫為生，在上海、紐約、巴黎等旅居地都辦過畫展，作品中的簽名始終是“CHEN”。

她與陳友仁結婚后，就隨了夫姓，英文名Georgette Chen是西方藝術圈所熟知的她的名字。其一生存世之畫作，統統沿用了夫姓，即使后來短暫再婚也不愿改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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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張荔英隨身攜帶一幅自己創作的《北平風景》，連同她的故國心影，只身漂泊到了南洋。

1954年，應新加坡南洋美術專科學校校長林學大之邀，張荔英任教于該校長達27年之久，教授素描與油畫，潤澤了新加坡無數的莘莘學子。

歷經戰亂、軟禁、生離死別及種種風波以后，顛沛流離半生的張荔英深刻領悟到，沒有什么比能在這平靜的新加坡安身、靠繪畫教學為生來得更叫人安心了。于是，人們常見一個風姿綽約的女畫家，開著她那輛粉紅色小車，忍受著熾熱陽光的煎熬，穿行于椰風海韻中，只為找尋一個可以入畫的好景。

南下之后的張荔英，以其現代藝術美學觀及對油彩的嫻熟掌握，為20世紀的新加坡藝壇注入了一股清新活力，并成為南洋畫派的女先鋒。她身兼藝術家和教師的身份，同時也是一位激勵人心的人物。

張荔英每年帶一個畢業班，每一個畢業班交到她手上，都會成為她所說的“我最偏愛的一個班”；年底驪歌響起，她又會親手為畢業生寫一篇離別感言。她還長期兼任英文秘書，協助校方處理相關事務，屢次在關鍵時刻為學校立下汗馬功勞。

張荔英畫作《北平風景》（1946 年）

張荔英畫作《陳友仁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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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荔英不僅桃李盈門，亦留下畫作無數。她別樣的人生，不僅塑造了她個人的稟賦，同時鑄就了她獨特的藝術風格，讓她成為20世紀亞洲最杰出的藝術家之一。

張荔英作品一直深受各方人士的喜愛，被收藏于法國、美國、中國、日本、澳大利亞、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國。她的大部分作品，都被新加坡政府視為文化瑰寶，典藏在國家美術館內。還有一部分被拍賣，用所得資金設立了張荔英美術教育基金會，幫助那些家境貧寒的學生完成學業。

1982年，新加坡政府授予張荔英國家文化藝術獎章，以表彰這位富有獻身精神的杰出畫家及美術教育家為新加坡做出的巨大貢獻。

南洋，是張荔英生命的最后一站，也是她創作生涯的巔峰時期。她筆下的風物景致皆展現了女畫家的平靜、滿足及欣悅之情。

2013年，張荔英創作的《蓮花頌》，在香港蘇富比拍賣行以916萬港元落槌。這不僅是張荔英創作生涯中最為出色之作，還是至今拍賣史上最大尺幅的張荔英作品。

所謂“文如其人，畫由心生”，張荔英就是這樣一位忠實于藝術、超凡脫俗、外柔內剛的傳奇女子。

1993年，87歲張荔英離別故國近半個世紀以后，在新加坡溘然長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