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灘上的螃蟹

李騰耀

夜幕降臨了，大海也慢慢褪去了白天的清爽溫柔，變得陰暗兇狠起來，人們開始三三兩兩地離去，喧囂熱鬧的沙灘也慢慢平靜下來，只留下孩子們做的幾座奇形怪狀的沙子城堡和幾百只沙子螃蟹。

這幾百只沙子螃蟹都是一個卷頭發的小男孩用大大小小的模具做出來的，小男孩做沙子螃蟹實在是太拿手了，他先用沙子將模具填得滿滿的，然后用力一倒扣，一個完美的沙子螃蟹就誕生了。

幾百只沙子螃蟹靜靜地伏在沙灘上，聽海浪歌唱，看星星玩捉迷藏……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只見一個男孩來到海邊，拿出夾在胳膊下的沖浪板，一頭扎進大海里，沖起浪來。看得出，男孩的沖浪技巧非常高超，他十分享受一次次與海浪搏擊的過程。可夜晚的海洋就如同沒有馴服的野獸，總是出其不意地讓你知道它的厲害。漸漸地，海浪變得越發兇猛，男孩開始吃力起來，最終他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浪頭拍進了海里，只留下一個沖浪板隨著海浪起起伏伏。

“哎，你說，那個男孩不會有事吧？”安靜的沙灘上，一只沙子螃蟹突然問。“誰知道，這么久還沒浮上來，應該是被沖到大海深處了吧。”旁邊一只小一點的沙子螃蟹回答，在說到大海深處時，他還忍不住顫動了一下，小小的身體上滾落下幾粒沙子。

“都別說話了，我們最多也就擁有一個晚上的生命，還是安靜地臥在這里，多欣賞欣賞這美麗的星光和大海吧！”卷發小男孩最早做成的那只大沙子螃蟹小聲地說。

沙子螃蟹們沉默了下來，他們雖然可以動，但是身體太脆弱了，一點點重擊，一點點震動都可能讓他們完全散架，重新變成一堆沒有生命的沙粒。

“嘩啦”，忽然一個重重的拍水聲響徹整個沙灘，啊！是那個沖浪男孩，他正努力地向海灘游去。他已經很累了，從海里沖出海面已經耗費了他大部分力氣，他的手臂揮舞得越來越慢，看得出，他是靠著一股想要想活下去的信念才支撐到了現在。

終于，男孩連滾帶爬地沖破海浪的束縛，爬上了沙灘，可是他太累了，甚至沒有力氣咧開嘴慶祝自己死里逃生，就昏了過去。海浪仍然一遍遍地舔著男孩的腳丫，好像獵食失敗的野獸，不甘心地繼續追逐著獵物。

“好可惜啊，馬上就要漲潮了，看來他逃不掉了。”最初發聲的那只沙子螃蟹，又忍不住開口說。這次沒人搭話了，因為男孩被漲潮的海洋吞噬已經是必然的了。冷寂的深夜里不會有人來海邊，而他們只是一群易碎且沒有力量的沙子螃蟹，甚至還沒走出沙灘，就會碎成一堆沙粒。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離海洋漲潮的時間也越來越近了，一重高過一重的海浪發出了勢在必得的咆哮，蓄勢待發。

“我們幫幫他吧！”這次，聲音是最小的那只沙子螃蟹發出來的，他的聲音細細小小的，但大家都聽到了。瞬間，沙灘熱鬧起來。沙子螃蟹們激烈地討論著，有說人多力量大，咱們可以手牽手將男孩拉過來的，有說應該在男孩與海浪間壘起一堵沙墻的，還有說應該找個游泳圈將男孩套住的……可這些辦法都因為難以實現而被否定了，漸漸地，討論的聲音變小了，大家都沉默下來，畢竟他們只不過是一群易碎的沙子螃蟹。

“我們可以求救，海邊是有人類巡邏員的。”最早被做成的那只大沙子螃蟹突然大聲說道。

“對！我們可以用東西擺出國際通用求助信號‘SOS’。”最早開口的那只沙子螃蟹也大聲附和著。

于是，沙子螃蟹們紛紛點頭稱是，的確，這已經是他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說干就干，幾只沙子螃蟹小心地移動著，去尋找上次在暴雨中壞掉的幾串彩燈。幸好當時粗心的工人們沒有拿走，直接把它扔在了沙灘邊。

他們小心地用彩燈擺了一個S形，然后一只沙子螃蟹喊：“錯了錯了，這不是S，這是2，倒過來倒過來！”沙子螃蟹們哄笑起來，但他們只敢小聲地笑著，因為即使是這樣微小的動作，也仍然讓不少沙粒從他們身上滾落。

第一個S好了，O好了，咦，彩燈少了一截，只夠第二個S的上半部分了。怎么辦？幾百只沙子螃蟹交換著信息，最終有一只小沙子螃蟹說，他看見在一棵樹上掛著一截舊舊的彩燈，最妙的是彩燈的尾巴上還掛著一個大大的電池。

幾十只大沙子螃蟹迅速朝小沙子螃蟹說的地方爬去，很快就找到了那截舊彩燈。他們一點一點地拉著彩燈線，忽然，一只沙子螃蟹在拉拽時沒站穩，“啪嚓”一下從樹上掉了下去，瞬間就摔成了一堆沙粒。

所有的沙子螃蟹都看到了，他們瞬間停下了動作，好像這時才意識到，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嘿呀嘿呀……”最早被做成的那只大沙子螃蟹突然發出振奮地叫聲，好像在慶祝這只沙子螃蟹的死亡。是啊，沒什么好憂傷的，因做有意義的事死亡總比碌碌無為地躺在沙灘上等待死亡要好得多。他們加快了動作，就算看到有沙子螃蟹不慎摔成了沙粒，也只不過“嘿呀嘿呀”叫幾聲，仿佛在說：“死去的伙伴，再見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SOS”擺好后，大部分沙子螃蟹便開始拉起手，和擺好的“SOS”一起圍成了一個圈，串成一個電路回路。剩余的沙子螃蟹則來到一個裝滿了水的大礦泉水瓶前，用身體用力地撞擊著瓶子。“啪啪啪啪”，沙子螃蟹一批一批地碎裂開，變成沙粒，可瓶子卻僅晃了晃。

“嘿呀，嘿呀，嘿呀……”不間斷的叫聲在發出“嗚嗚”聲的海風中，在海浪的咆哮聲中，奏出了一首撫慰人心的樂曲。最終，剩余的沙子螃蟹們抱成一團，踏著死去同伴的身體，用盡全身力氣沖擊瓶子的上部。瓶子終于被撞倒了，水“嘩”的一下鋪滿了“SOS”和串聯在一起的沙子螃蟹。沙子螃蟹們吸飽了水后，電路便瞬間聯通了，彩燈亮了起來。

吸了水的沙子螃蟹們很快便散掉了，連最后的呼喊聲都沒有發出，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變成了一堆沙粒，他們甚至都不知道巡夜的人類有沒有發現他們的呼救，那個沖浪的男孩有沒有得救。

可上天怎么忍心辜負這些可愛的沙子螃蟹們用愛與生命發出的求救信號呢？很快，人類的喊聲近了，不久，救護車的聲音也響起了，男孩被救走了。海洋也終于漲潮了，它怒吼著狠狠地摧毀了那簡陋的“SOS”，連同那些可愛的沙子螃蟹，哦，不，早就沒有沙子螃蟹了，沙灘上只有一堆堆的沙粒，仿佛那些沙子螃蟹從來沒有出現過。

天亮了，海灘又恢復了往日晶瑩細軟的樣子，一個卷發的小男孩拿著大大小小的螃蟹模具望著美麗的海灘，露出了調皮的笑容。

雀兒：沙子螃蟹們很脆弱，稍微一碰就會碎掉，可是他們卻憑著勇氣，做了一件偉大的事情——拯救了一個男孩的生命，甚至為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性命固然重要，可是有些事情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那些在國難當頭沖向前線的戰士，在疫情襲來時擋在前方的醫護人員，都為了心中那件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事——保衛祖國和人民的安全，而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死，有輕于鴻毛，有重于泰山，如何讓生命更有意義，是咱們應該好好思考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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