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
我的姐姐比我大8歲,哥哥比我大5歲。他們上初中那會兒是二零零幾年,還是港星閃耀的黃金時代,他們學校發的英語教材都會附送一卷聽力磁帶,借著為學習著想的由頭,家里有了第一臺錄音機。有了錄音機后,那些港臺歌手的音樂磁帶也開始出現在家中。
我還記得舊式的盒式磁帶外面有一個透明的塑料盒子,里面會附贈一張歌手的人像小海報,小海報的內頁一整頁印刷的都是磁帶所帶曲目的歌詞,印有歌詞的內頁有時候很長,折疊起來像一本小冊子。而且是按歌曲的播放順序排列的。一盒小小的磁帶所承載的歌曲不過10首左右。因為錄音機是看不見播放的歌曲名字的,也無法直接選擇指定的歌曲,所以當想聽哪一首指定的歌時,就可以把小歌詞本拿出來對照,然后按錄音機的快進鍵以便播放下一首。有了這本歌詞,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一邊拿著歌詞,一邊跟著錄音機學。
可以說磁帶是哥哥姐姐那個年紀時最時尚的單品了。
我很喜歡磁帶放進錄音機時發出的“滋滋”的聲音,因為我覺得這個聲音很像老電影里那個翹著大喇叭的留聲機發出來的聲音,很有年代沉淀的厚重感。當磁帶播完一首歌轉下一首歌時,磁帶就會有一小段的間隔,也會“滋滋”響,但有時候不是。有時會是磁帶被卷進磁頭卡住,錄音機就直接死機了,這個時候只能把磁帶拿出來,把黑絲帶子捋順后,再用食指轉動磁帶兩邊的轉輪,把帶子歸位。我小時候不懂事,總是喜歡把帶子扯出來瞎玩兒,因此玩兒壞了好多盤磁帶,可把哥哥姐姐心疼死了,卻又拿我沒辦法。
當時家里有一張任賢齊的專輯,才剛剛背上書包跨進小學大門的我,每天都很喜歡播放那首《春天花會開》。因為當時識字不多的我只看懂了小冊子里面的第一句歌詞:“春天花會開,鳥兒自由自在。”因此覺得這首歌很棒,天天蹲守在錄音機前跟唱。那時我年齡小,也不害臊,嗓門也大得很,來來回回就只會這一句的我,反復倒帶跟唱這一句,把家里吵得不行。
哥哥姐姐專門找了一個長方形的紙盒來放這些磁帶,想聽哪位歌手的作品時,就從碼得整整齊齊的帶子里抽出一小盒。
那時姐姐喜歡的女子組合是香港的Twins,她們的《星光游樂園》和《下一站天后》是家里經常聽到的兩首。到了我上中學的時候,學校的廣播站還是很喜歡播放她們的那首《朋友仔》。
少時見姐姐帶同齡的女孩子到家里來玩,為喜歡阿嬌多一點還是喜歡阿sa多一點吵得不可開交,現在回想一下,還覺得挺有意思的。如今姐姐早已長大成年,也不再追星了,但現在還是會唱她們的歌。
到了我大一點的時候,家里的錄音機被淘汰了,因為添置了DVD機,可以播放各種各樣的光碟了。
那時哥哥是一個妥妥的文藝少年,他喜歡一切潮流且文藝的東西,也包括了那個時候文藝青年必聽的周杰倫。他從各處搜羅了一些周杰倫的光碟,一有空就拿出來播放。而周杰倫的中國風,時隔多年后的今天,又重新流行。估計哥哥姐姐他們那一代人看到現在的我們穿著漢服,唱著中國風的網絡歌曲時,心里指不定在說:“這有啥稀奇的?還不都是我們玩兒剩的!”
上大學后,身為文藝青年的哥哥迷上了吉他,而且很快加入了學校的吉他社團。記得有一年酷暑,哥哥從學校回家,晚上,我們在屋外的空地上乘涼時,他給我們彈吉他,彈的是伍佰的《挪威的森林》,以及黃家駒的《喜歡你》。
算起來伍佰以及黃家駒已經是上一代跨世紀的歌手了,但好像無論哪個年齡段的男孩子都抵擋不了他們的魅力。對于我而言,伍佰已經是完全趕不上潮流的歌手了,我有些不理解哥哥為什么喜歡他,畢竟我在他這樣的年紀時,喜歡的是各種唱跳男愛豆和潮流女團。
后來有一段時間,我刷短視頻時刷到伍佰,看到他在一架大風扇前大汗淋漓地開唱,吉他抱在懷中尚在調音,底下的歌迷卻已經自發地開始全場大合唱,把臺上的伍佰都驚呆了,有網友在評論底下調侃:“伍佰才是沒買票的那個吧!”
伍佰在臺上講:“我本來應該是搖滾硬漢吉他手,怎么會這樣子(唱的)都是情歌。”臺下的歌迷流著淚哄堂大笑。現場那種熱烈的氣氛,也深深感染了屏幕之外的我。雖然我并不是伍佰的歌迷,可在那一刻,我好像明白了伍佰對于哥哥的意義,明白了對于學過吉他的哥哥而言,《挪威的森林》的意義。
因為,這是哥哥的青春啊!
我還記得小時候哥哥帶我到鎮上的音像店買光碟和磁帶的那段時光。看著那窄窄的一個小店鋪,里面的架子上擺了滿滿的唱片和光盤,覺得時間的流動會變得緩慢。當然了,像我們這種偏遠小城市的音像店,賣的很多都是便宜貨,畢竟大多數都是盜版的。鎮上的那家音像店,開在賣漁網、糧油和農藥這些鋪子的中間。我印象中它直到2016年才真正關門大吉。
也預示著哥哥那一代人的青春就此終結。
其實,我一直都很羨慕哥哥和姐姐,在那個青蔥的年紀時,他們的追星,不需要刷什么評論,投什么票,就是喜歡一些好聽的歌,然后買一小盒磁帶和一張小光碟回來反復聆聽。而且他們與所謂的喜歡的歌手之間,其實沒有很大的“聯系”,他們不關心對方的私生活,只關心喜歡的歌手又寫出了什么好聽的歌曲,恰巧對方的某一首歌正好表達了他們那個青澀的年紀時特有的一些情感。
他們之間用音樂相伴了一段珍貴的日子,也記住了某首音樂給自己帶來的某種慰藉。然后長大了,有了經濟能力后,就買張票去現場聽聽他們的演唱會,像老朋友那樣,赴一次經年的約會——純粹而赤誠。
希望有一天,我的愛豆開演唱會時,我也能像老朋友那樣親臨現場,但那時我就不單單是為了去看看臺上閃閃發光的他了,而是來看看我的青春的。
編輯/廣麗733AE2D0-0EFD-4520-AD4B-D224AB1E9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