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落在舊年窗前

桑惟

雨下過，總會潮濕一些記憶。

陰雨天里，最適合回憶往事，回憶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愛夢時光。

一、春江花月夜

我從小就特別不愛學習。凡是可以不做的作業堅決不做，必須做的作業一定拖到最后一刻才做。小學時背誦也被我劃為“可以不做”的范圍之內，所以當老師面無表情地說出“林柚柚，你來背一下《春江花月夜》”時，我才真的慌了。我戰戰兢兢地站起來，囁嚅著：“我，我昨晚忘了背……”話到一半，便被老師攔腰截斷：“忘了？忘了！飯怎么不忘了吃？！”全班哄堂大笑，特別是當前座的張楊也發出了爽朗的笑聲時，我簡直恨不得挖個地縫鉆進去，哦不，是挖個大坑把大家都埋進去，只有我在上面。我喜歡張楊，暗戀。

隨即，他由于笑聲過于夸張，也被老師叫起來背。“我也不會。”他臉上泛起了紅暈。“不會你還敢笑！”老師氣憤地往門外一指，“林柚柚，張楊，外面去背！背完再進來！”我們默然出去。他到了外面也依然不安分，在教室門口的草叢里捉蟋蟀玩兒。

“你看！”他邀功般地拿了一只到我的面前。“啊！拿開！”我罵他，心里卻是不生氣的。那一個燥熱的下午，我嘴里念了一下午“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心中卻只想著從課外書上看到的詩句：“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一棵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仿佛我已經擁有了所謂愛情。

此前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忽然發現他的一切都那么合我心意。頭發的長度剛好，微笑的弧度剛好，轉過去的側顏剛好，對我答題不會時的提醒更是恰到好處。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好的男生？我對自己說。對愛情尚是懵懂的我也有了一個厚厚的心情日記本，記錄的滿滿都是關于他的回憶。

“2017年5月8日，看他打籃球。”

“2017年6月9日，他說我眼睫毛好長。”

“2017年6月23日，畢業考完了，很想見他。”

“2017年6月28日，畢業了，最后一次見他，再見了。”

畢業后，上了不同的初中，這場暗戀自然是無疾而終，但想起他，想起那個背《春江花月夜》的午后——我們之間交集最多的一次，心中依然感慨萬千。

二、淺綠色雨傘

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個雨天。雨是忽然傾斜而下的，豆大的雨點落在水坑中，濺起一尺來高的水花。我是從來沒有帶傘的習慣的，雨點織成一道厚厚的屏障，阻攔了我回家的路。在屋檐下等了許久，雨沒有要減小的趨勢。

正愁苦著，從雨幕中沖出一個人，朝我揮舞著手中的書包：“快走吧！一起走！”我看清是我們班上的一個男生，便想也不想地鉆進傘下。在此之前，我們交集甚少，是完全陌生的兩個人。一路上我們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一味地走著。我抬頭看著那把傘，有些透明的淺綠色，上面點綴著細碎的花紋，雨點打在傘面上，像水珠落在荷葉上般滾落下來。

第二天這件事還是被班里的同學知道了。有好事的男生打趣他：“你是不是喜歡林柚柚？”“才沒有！”他飛快地否認，我看到他耳根紅透了。

后來這件事越傳越離譜，傳到所有人都以為我和他是一對兒。我不禁開始觀察他，他其實長得還可以，性格有點兒靦腆，特別容易臉紅。有天，他焦急地來找我：“你快澄清一下，沒有這種事啊！”那一瞬間有種來勢洶洶的沖動貫穿了我的血脈，我覺得我喜歡上了他。別人問起來時，我不再特別堅定地說“沒有”，而是模棱兩可地說：“我們沒有在一起。”沒有在一起，但并不代表完全沒有感覺啊！我暗想。

學校組織踏青，班上同學分為幾組，班長想也不想便把我們分在一組。尷尬得一路無言，各自低頭走著。半晌，他打破沉默：“這些都是無中生有的，不能再傳了！”我嘴上答應著，心里卻想著如何表達心意。在街頭賣掛飾的老奶奶那里，我悄悄買了兩個同心結，打算送一個給他。

不想還未送出，半月后他便宣布和隔壁班的一個女生在一起了，他臉上的笑容是我從未見過的甜蜜。謠言不攻自破，大家很快接受了新的八卦，卻只有我內心是苦澀的，原來失戀的感覺是那么那么，那么疼啊。家中書桌上整整齊齊擺在一起的同心結被我丟進了垃圾桶，我想不明白，既然對我無意，為何送我回家？也許他只是善意之行，換作別人他也會這么做。

感謝你，曾贈我一場空歡喜。

窗外雨還在下，捧一手雨點，涼了掌心，濕了情懷。

編輯/王語嫣8A6B108D-B1F9-4641-9FD6-BD032BA3ED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