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愛有一千萬種方式

林舒藍

我和阿立不同，我很開明，小時候我經常盼著爸媽離婚，是會正兒八經跟他們說“你們要是過不下去，就離婚吧，不用管我”的那種。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里，我都很羨慕阿立。

當時我剛上初中，半會不會地學到了一個成語，叫相敬如賓，聽阿立說，她家就是這個樣子。她有一個很負責任的爸爸，每天都為她準備早晚餐，做一件事不難，但堅持很多年也絕對不容易。阿立這么形容過她爸爸：“我覺得他好厲害哦，好像十幾年都沒生過病，反正每天我醒來就有各種各樣的早飯，感覺要是咱學校沒食堂，我爸也一定會給我帶便當。”

她爸爸是那種即便為了出短差，早上五點起床去趕車，都會為她留好飯的人，相比之下，我爸就完全沒什么閃光點了。

當然，我媽更是。阿立的家境也比我家好一千倍，至少名牌衣服她從來不缺，還可以隨心所欲地上鋼琴課、航模課和編程課，不僅她爸能賺錢，她媽媽也是個偏向事業型的人，但也會跟她爸爸分工明確，把家里收拾妥當。

最重要的，阿立的爸媽從來都有事說事兒、不吵架，阿立也很少挨罵。平時阿立想買小說、吃垃圾食品或者和小伙伴出去玩兒，只要不過分就能被允許。

不像我家，讓我爸花錢給我買根冰棍，他都皺著眉頭哼哼唧唧讓我自己出錢，無論我做什么，我媽都不同意。

總之，阿立家一切都秩序井然，阿立家是我眼中的模范家庭，我家既沒規矩，還一直雞飛狗跳。

或許是數落別人是老師的天職，我媽又是家中小女兒，她實在是太愛罵人了。大家不夸她好看就罵;聽說同事的孩子成績優異、同事的老公體貼入微，回家也罵;菜炒嫩了罵、我和我爸收快遞也罵、我自力更生用洗衣機罵、我氣得不做家務更是鬧得不可開交……一天三小吵、三天五大吵說的就是我家。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里，我覺得原生家庭給我帶來了巨大的傷害。我沒有安全感、我失眠、我在家里如履薄冰，于是我住校、去外地上學，還有三天兩頭跑朋友家，不過不包括阿立家。

阿立家出了點變故，聽說她爸媽已經像工作時簽署一份文件那樣離婚了。阿立仿佛一夜間長大，說爸媽的偉岸形象在心里坍塌了，說原來她爸媽的關系一點都不好。

她和我坐在學校雜草堆的水塘邊，朝水里丟了顆石子，水中泛起一片漣漪，又很快消失，繼續沉寂。阿立說：“你看，平靜的都是一潭死水。”

那一秒，我突然想起爸媽各自的話。有次我媽鬧到我腦袋痛，我爸也躲出家門，我問我爸怎么還不離婚，我爸說：“怎么辦呢？你媽連自己坐高鐵都不敢，我們出去旅行她就把臉摔破了，根本離不了人。”聽著像勉強，可我爸分明露出了一副自己特別被需要的得意。

后來我爸說話氣死個人，讓搬個東西半天都不搬，我問我媽為什么天天抱怨，還和我爸在一起，我媽說：“那你爸還是有很多優點的。”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居然有點兒嬌羞，像個小姑娘。

過去我總抱怨自己的原生家庭不好，感受不到愛意和包容，某時某刻才突然發現，是不是我對所謂的“好家庭”要求太高了，其實平凡家庭的生活，就是各種雞零狗碎加一點糖，哪怕糖只是我媽不高興時，我爸模仿她兇惡的表情，把她逗笑。

或許相敬如賓是個體對個體？而家庭是整體。整體是說，我們會吵很多架，但我也會替你做那些原本你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像把蛋液和糖漿攪得亂糟糟，卻蒸出香噴噴的小蛋糕。

我覺得自己瘋了——我竟然開始覺得我爸媽的感情其實很好。我生命的前十多年覺得自己在被原生家庭傷害著，而現在覺得爸媽的愛情為我的世界打開了一扇窗，讓我學會了接納更多方式和可能性的，愛與幸福。

編輯/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