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目
總說人是慢慢長大的,在時光的畫卷畫上一筆又一筆濃重的色彩,但是16歲那年的我,一夜之間長大了。
“我要退學。”回到家我冷不丁地就扔下這句話。父親走過來抬起手想扇我的臉,憤怒下僅存的理智讓他放下手。我眼含著淚水躲到房間里面哭泣。抽泣聲一段接一段,豆大的淚珠滴落,劃過我的臉頰。我一直哭著,父親的敲門聲讓我更加不知道怎么面對……
直到晚上十點,賣菜的母親回來敲響我的門,“囡囡,吃點飯吧!是不是沒吃飯呀?”聽到她的聲音我哭得更大聲了,明明要退學的是我,我卻比他們更加難過。母親的存在好像給了我更多底氣,我緩了緩情緒,打開門。遲早要面對的,我告訴自己。
父親坐在沙發上,表情凝重地看著我,桌上的飯菜沒有動過的跡象。“為什么要退學?”母親輕輕摸著我的手,給了我溫暖的力量。我哽咽著,有些說不出話,然后用一股莫名的勁兒哽出一句:“要交學費和書費1500。”母親愣了愣,父親披上外套站起身,“我去老劉家一趟。”“夠了!你們不要再到處借錢了,家里都欠了多少債了,我不讀書了,我去打工。”我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和這輩子的勇氣吼出這句話。
爸媽都愣住了。母親紅了眼眶:“說什么呢孩子。你還小,不知道讀書有多重要,爸爸媽媽不想讓你活成我們的樣子,我們沒水平沒文化,爸爸媽媽想讓你過得比我們好,讀書不一定會有出路,但一定會多一個選擇。”我抱著媽媽大哭起來,此后的每一天我都堅持著,努力著,撐著他們愛的那盞燈在高中三年的黑夜里前行,熬過黑夜就能見到黎明嗎?我不知道,但我仍在往前走著。
“要申請補助的同學,家庭困難的同學上講臺這登記。”老師輕聲地說道。
在同學目光的注視下我走到講臺登記了那份貧困生登記表,那是我第一次申請貧困生,臺下同學各異的神情打壓著我的自尊……回到宿舍,我的下鋪嬉笑地打趣著:“你是去湊熱鬧的嗎?”我想解釋什么,我用誠摯的目光看著她對她說:“你不知道我家里的情況。”場面一度尷尬,和我預料的一樣。我知道的,沒有人會了解你的苦惱,所以我從不愿向別人自揭傷口。
那年我十六歲,我的父親六十歲。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這句話的意義,他們時刻都在提醒著我,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恨不得將人生開啟二倍速,把他們的人生調成0.5倍。可是時間是黑暗里的一只手,將我們一齊向前推著,我一天天長大,他們也一天天老去。
文理分科的時候,我選了理科,我沒告訴任何人,是因為錢,網絡上沸沸揚揚的各種文理科介紹無一不在告訴著我——理科好就業。于是我選了理科,一個物理化學剛過及格線的女孩。但現實也重重給了我一擊,一次次的物化倒數讓我徹底地失去信心,我每天都倍感煎熬。我還是轉文了,在高二下學期,一個任何人都覺得十分晚的時間節點,我落下了太多。也許是因為選擇了一條適合自己的路,也許是因為天道酬勤,我考了全班第一。大概這也是爸媽拼命也要把我送去考大學的原因。
父母生我生得晚,在我懂事的時候和爸爸出門,有時會聽到“這是你爺爺嗎?”或者會說道:“你爺爺……”聽到這樣的話,我總是很難過,但是,比我更難過的,是我的父親。
在我的記憶里,父親沒有參加過一次家長會,我也時常埋怨他,覺得他不愛我,為什么從來不參與我的小學、初中、高中的學習生活呢?慢慢地,我長大了,有些東西也慢慢地懂了……
人生如逆旅,但仍要向陽盛開,曾經經歷的艱難如今都變成了我生命的頌歌,從前走過的那條布滿荊棘的路如今開滿了鮮花。
條條大路通羅馬,而有人生在羅馬,如果命運是世界上最爛的編劇,你就爭取做自己人生最好的演員。
寫給讀者:煎和熬都是變美味的方式,加油也是,有些苦難總是要一個人慢慢熬,直到熬成一鍋鮮美的粥,愿你在漫長黑夜里,能做自己的光。
寫給編輯:從沒有向別人傾訴過我的故事,也許覺得老套,但這是我人生中的一段,我們間的關系是陌生人,但特別感激你能夠傾聽我的故事,無論過稿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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