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指姑娘”

何安

許舟舟五味雜陳地愣住了。她看見五指女孩和遠處幾名同學說了什么之后就捂著臉跑開了。

[1]

每個學校都有一個帶著神秘色彩的區域。許舟舟就讀的第X中學也有這樣一個地方，那就是實驗樓的頂層實驗室。

據說是因為頂層的天花板總是漏水，加上里面實驗設施不夠齊全，所以早在數年前一把大鎖就封閉了通往頂層的唯一通道。

漸漸地，頂層實驗室的廢棄原因被同學們口耳相傳中增添了恐怖和禁忌色彩。

不過，許舟舟可不害怕那里。她還會時常避開老師同學，偷偷出現在樓梯間的那把大鎖前，隔著布滿蜘蛛網的玻璃門，望著大門里面，像是在期待某個人能出現在那里。

[2]

那天所發生的一切都讓許舟舟記憶猶新。

那個陰云密布的下午她所在的班級最后一節課是化學實驗課。教室在實驗樓三樓。

課堂主題是“蒸餾與萃取”，需要用到很多玻璃器械。課前許舟舟已經很認真地預習過每一個實驗步驟，她也很小心地注意著每一個實驗細節。或許是因為太過緊張，她又一次和從前每一節實驗課一樣搞砸了實驗。這次是因為手抖，摔碎了分液漏斗。

“啪”的一聲響起，玻璃四濺。許舟舟的心也跟著摔得稀碎。

她小心地處理了她搞砸的一切，隨后就遠遠地坐在一旁，看著前面同學們拖著老師問問題，老師一臉贊許地講解著;看著同組的同學們完美地實驗操作……

她不由得心里泛了酸。

沒有一個同學發現許舟舟沒有再參與進入小組實驗，也沒有一個同學查看她剛才是否受了傷。

她捏著被玻璃渣劃破的右手第六根手指，看著有星星點點的血液從傷口流出，心里消極地想，“如果第六根手指也能像血液一樣從身體里流走就好了。”

下課鈴終于響起，許舟舟熟練地去找“儀器損壞處”的老師登記信息。寫完名字正要出發時，她聽見一旁有女生輕輕議論的聲音。

“‘六指怪’又摔碎儀器了？”

“是啊，幸虧我和她不是一個實驗小組。”

“對啊，她……”

許舟舟沒敢聽完就快步離開了教室。

[3]

許舟舟太難過了，她不停奔跑，跑出教室，跑到走廊盡頭的樓梯間。看到有同學上樓，她硬生生調轉腳步，繼續向樓上奔跑著。

等她發覺周圍環境陌生時，她已經一口氣跑到了頂層的大鎖前。

盡管周圍的環境略顯陰森，但她太傷心了，甚至顧不上害怕，蹲在墻角抽泣起來。

忽然一道很甜美的聲音呼喚了許舟舟的名字，那聲音讓她想到了電影里的仙子。

許舟舟錯愕地抬起頭，和出現在眼前的漂亮姑娘對視著。

那漂亮姑娘個頭不大，穿著一條花紋繁復的長裙，頭頂戴著一個花環，正甜甜地沖她笑著。

許舟舟一下子忘記哭泣，疑惑地問：“你是誰？”

“我沒有名字，通常都是朋友們按照她們的愿望給我起名的。面對你的話，就叫我‘小指姑娘’吧！”

小指姑娘的話音剛落，許舟舟條件反射地把右手藏在了身后，然后戒備地看著她。

小指姑娘像是沒有看見許舟舟的動作，輕輕抬手撫過她臉上的淚痕，說：“你是真的很難過嗎？‘它’帶給你的真的只有悲傷嗎？”

不知道為什么，小指姑娘明明說的是“它”，可許舟舟就是明白她指的是自己右手多出來的第六根手指。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淚，毫不猶豫地說：“當然！”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莫名其妙地想起，小時候父母拉著她的手，輕柔地撫摸著她右手比平常人多出來的那根畸形小指，溫柔地說：“你是最與眾不同的天使，第六只手指是女媧送你的禮物。”

許舟舟有些后悔剛才的那句斬釘截鐵的“當然”。可是她想起那根小指帶給她的種種不便，想起同學們嘲笑的那句“六指怪”，終究還是沒有再說什么。

小指姑娘的表情像是有些失望，又像是一切盡在掌握中。她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許舟舟，嘆息似地說：“那好吧。”

小指姑娘一揮手，許舟舟眼前閃過一道白光。

[4]

“舟舟，醒來了。”

許舟舟悠悠轉醒，她疑惑地揉了揉眼睛，看著天花板，又看著來叫她起床的媽媽，訝異地想：“難道方才的一切，包括小指姑娘都是在做夢？”

“想什么呢？快去洗漱了。”媽媽抬起右手摸了摸她的臉頰。

忽然，許舟舟驚奇地發現，媽媽的右手上此刻赫然是六根手指。

她一下子從床上跳了下來，跑到客廳拉起爸爸的右手。

六根手指。

她數來數去都是六根手指！

許舟舟心不在焉地吃完早飯，急匆匆地去了學校。她盯著每一個路過的人們看個不停，驚訝地發現所有人的右手都是六根手指！

剛進入教室，就有好多同學在和她打招呼，她不是很習慣，但很開心地回應了每一個人。

許舟舟度過了上學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她有好多朋友，沒有人因為與眾不同的“第六根手指”疏遠她，沒有人嘲笑辱罵她。

放學時，她很開心地主動和同學們告別。

當她和一名女孩子說完“再見”之后，女生一臉詫異，片刻后驚喜地對她說了“明天見”。

身邊的同學扯了扯許舟舟的衣角，壓低聲音問她：“你怎么還和‘五指怪’打招呼啊！”

許舟舟朝女生的右手看去。她的手上只有五根手指，是曾經的許舟舟夢寐以求的五根手指。

許舟舟五味雜陳地愣住了。她看見五指女孩和遠處幾名同學說了什么之后就捂著臉跑開了。

許舟舟神思恍惚地背著書包走在回家路上，忽然發現有人在巷子的角落哭泣。她定睛一看，是被同學們辱罵“五指怪”的女生。許舟舟正要上前，就見一旁一個短發女生，躊躇地原地踏著步子。

短發女生的同伴問她：“你真的要去幫助‘小五指’啊！她上次都躲開你了。”

“她只是不敢來握我們的手，那就讓我多給她點勇氣吧！”說著，短發女生就朝巷子深處跑去。

忽然許舟舟濕了眼眶，她悄悄繞了另一條路跑回了家。

回到家，她沖到媽媽面前急匆匆道：“媽媽，可以再給我講一遍女媧送我禮物的故事嗎？”

媽媽皺了皺眉頭，一邊切菜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說什么胡話，洗手準備吃飯了。”

許舟舟愣在原地。

[5]

許舟舟失眠了。

她把今天經歷的一切翻來覆去想了很多遍。

第二天她提前到了學校，先跑到了實驗樓頂層。還沒等她想出要怎么召喚小指姑娘，小指姑娘就自己出現在她面前。

小指姑娘像是早就料到她會再來，溫柔地笑道：“想通了？”

許舟舟看著她的笑臉，堅定地點了點頭，說：“他們把少數叫做怪物。同學們的嘲笑不是針對我這個人的，無關我的內涵和好壞，我不會再因此妄自菲薄。肯定也有人想和我做朋友！”

“你要回去了嗎？”

許舟舟想到曾經給自己講故事的父母，想到曾經向自己伸出的卻因為她的自卑不敢握住的手，想到錯失的朋友們，說：“對！”

一片白光閃過，許舟舟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蹲在實驗樓頂層的角落，面前空無一人。

[6]

后來，許舟舟有了很多朋友。

她還養成了一個習慣。

她總是隔三差五偷偷跑到實驗樓頂層的大鎖前，期待能再次見到那位改變了她一生的漂亮姑娘。

編輯/苗嘉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