蔥花薄荷
10年前,我回到南京讀研究生,課余時間在一家中學課外輔導機構做兼職,主要工作是給學生批改作業。
輔導機構在市區,我的學校在郊區,從學校去輔導機構,坐地鐵要經過9站,單程地鐵票價是4塊錢。輔導機構離地鐵站很近,每次出了地鐵站,跨過漢中門橋就到了。從進門打招呼、交作業給前臺、拿走另一個班的作業,到出門說再見,15分鐘就能搞定。
可是為了這短短的15分鐘坐往返地鐵,就要多花8塊錢……
我覺得坐地鐵不值,便轉乘公交車,又發現晚高峰的堵車時間比車行駛的時間還要長,會浪費很多時間。于是,我在舊貨市場買了一輛二手山地自行車,再翻出壓箱底的雙肩包,負重出行—每天去輔導機構前裝滿改好的作業,從輔導機構離開的時候再裝滿需要批改的作業,省錢的同時又鍛煉了身體。堵車時,我還能在車流中穿梭。
可即便如此,來回20公里的“暢通”路程也要花一個半小時。為了節省時間,在下午上課前,我就把自行車停在教學樓下,將學生們的作業背進教室,放學后直接騎車去市區。
夏天的傍晚涼風習習,很多時候,我騎車飛馳,地鐵從頭頂的高架橋上呼嘯而過,我努力加速,仿佛在和地鐵賽跑。可是冬天冷風嗖嗖,我在寒風中凍得齜牙咧嘴,只能騎得更快一些,早去早回。
在非機動車道上,我和許多電瓶車一比高下,絕不退讓;每次到了紅綠燈路口,就更加爭分奪秒,早一秒鐘通過綠燈,就能少等幾十秒的紅燈。從鐘靈街到漢中門,從夏天到冬天,騎過鐘山腳下,路過明故宮,穿過秦淮河,與莫愁湖擦肩而過,在南京最美的景觀大道上,背著雙肩包的追風少年無暇顧及風景,來回一個半小時的山地車之旅已經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承受之快。
我也沒有想到,那天騎車的我被開著車在十字路口等綠燈的老板看到了。
后來,聽說老板和機構里的其他同事聊天,說現在的年輕人莽撞。他拿我舉例子,說看到我在車流中拼命穿梭,前臺姐姐幫我解釋了我急匆匆騎車的原因。
“原來是為了省那幾塊錢。”老板說完,沉思了一會兒,“改作業能拿多少錢?”
“一本4毛。”
他算了一下,靠改作業,我一個月能拿到七八百塊錢。
多嗎?不多。可是那些錢作為我3周的生活費綽綽有余。
但每天8塊錢的地鐵費,一個星期來回5天,一個月有4周,足有160塊錢。
少嗎?不少。如果每次都坐地鐵,僅僅買地鐵票的錢就讓我白改了一個星期的作業。
“現在快要到冬天了,天黑得早,小伙子那么騎車不安全。我看這樣吧,你和他聯系一下,以后每個月多給他200塊錢當作交通費,讓他別騎車了,改坐地鐵吧。”
“可是別的同學會有意見吧?”
“那我自己拿出來200塊錢給他。”
聽說還有人勸老板沒必要這么做,畢竟連我自己都沒有主動提出要報銷路費。
“小伙子是個研究生,還這么努力,200塊錢在我這里也弄不出什么名堂,可是讓他安安全全地來回,這200塊錢就值啊。”聽說老板是這樣解釋的。
后來,每個月我的銀行卡上都會多200塊錢。有時候,我仍然想要省下來每個月近200塊錢的地鐵費,可是想想如果還是繼續當“莽撞少年”,哪怕每次都能僥幸安全往返,仍會辜負老板的好意,那200塊錢在我手里也就一點兒都不值了。
每個月收到工資后,我都會將200塊錢充到地鐵卡上,每周有5天享受著在地鐵上的休憩,不用再精確計算每一個綠燈的倒計時,慢慢地也就忘了騎車飛奔的感覺。可是我始終沒有忘記老板的那句話,誰都不差那么一點兒錢,但可以將那點兒錢用得更值得。
從那以后,我身上總會帶著一些零錢,如果見到有人乞討,就掏出來,彎腰放在他們面前的碗里。畢竟這點兒錢對我來說也做不了什么,可是如果能讓他們填飽肚子,那就很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