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擊成詩”,這是武漢詩人張執浩對詩歌與日常生活之密切關系的簡潔表白,同樣生活于武漢的詩人談驍,很難說沒有受過他的同城前輩張執浩的影響。談驍的詩多是取自日常生活,又經巧妙加工和提煉,流淌出的詩意樂音往往令人稱嘆叫絕,一定意義上是對“目擊成詩”做出的精彩藝術詮釋。
這里推選的三首詩各有特色。《夜路》是對曾經跟隨父親在夜間趕路的生活場景的記憶與書寫,在此詩中,詩人運用了敘事的表意技巧,展示了趕夜路時的過程性和一路之上的心理狀況。“走在黑暗中”“一路上”“最后的路”等短語的接連出場,明確交代了夜間行路的前移軌跡。父親高舉的火把,成為我們前行途中驅除黑暗找尋到路途的最重要光源。于是,在詩中,詩人調用了諸多意義相近的詞匯,如“火焰”“火光”“火星”來描述這火把,既寫出了火把在不同時段呈現的物質樣態,又將火把照耀下不斷前行時的內心狀態暗示出來。
《屋外的聲音》是對鄉村夜晚溫馨一幕的集中描述。那安謐的、甜美的鄉村之夜,是多少來自鄉村的孩子最難忘的童年記憶,在談驍的這首詩里,得到了最為穩妥和恰當的呈現。這首詩歌的語言表達中幾乎沒有啟用任何修辭,對鄉村“聲音”的寫照,用的盡是白描手法,呈現的是鄉村之夜的原初情貌和本真樣態。從詩意結構上說,這首詩的設置和處理也是頗見功力的。為了有效鋪展鄉村之夜的農家生活情態,詩人有意設計了三代人同處其間的現實存在模式,進而將記憶與現實交織,將歷史與當下疊加,使鄉村敘說的時間化向立體化拓展。
《河流史》中所述的三條河流,都跟詩人產生過生命的交集,也許只有跟詩人發生過密切關聯,才可能引發他“最喜歡的”內心沖動。如果說《夜路》注重的是過程性敘述,《屋外的聲音》注重的是歷史化展示的話,那么,《河流史》則凸顯著空間性建構。三條河流的并列,既構成了詩人生活的地理方位,又錄載了其發展和成長的行蹤。由此,詩人很自然地由河流的書寫聯想到自我人生,河流的流向順理成章成為人生流向的某種隱喻。
談驍的詩是對日常生活的詩化彰顯,是在現實的大海中提煉詩的鹽分,通過有效的加工和整合而生成的美學結晶。日常生活的點滴經歷和經驗,被詩人默然沉淀,精心萃取,巧妙釀化,才最終轉化成了藝術的佳品。在我看來,要成就上述這些優秀的詩歌,生活的留意,發現的眼光,心靈的細品,表達的技能,一樣都不能少。
張德明,嶺南師范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