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瑋
(浙江工商大學 杭州商學院,浙江 杭州 311508)
近年來,中央先后出臺《國家數字經濟創新發展試驗區實施方案》 《關于推進“上云用數賦智”行動,培育新經濟發展實施方案》等一系列支持數字經濟發展的產業政策,旨在促進數字經濟與實體經濟融合發展。在此背景下,產業政策和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之間的作用關系引起學術界的廣泛探討。部分學者肯定產業政策對技術創新的積極影響,夏清華、譚曼慶(2022)認為,產業政策力度能夠顯著促進信息技術企業創新質量[1]。何凌云等(2020)研究發現,同一產業政策會對不同行業綠色技術創新產生差異化影響[2]。徐樂、趙領娣(2019)認為,產業政策可以有效促進新能源技術創新,但在此過程中,受實施區域、行業特征等因素制約,很可能導致產業政策實際發揮作用與預期存在差異[3]。另一部分學者則對產業政策與數字經濟關系做出進一步闡明,布和礎魯、陳玲(2021)研究發現,在數字經濟時代,政府需要采用開放、多元與動態的方式完善產業政策,助力數字經濟發展[4]。劉淑春(2019)研究指出,中國數字經濟發展面臨的突出矛盾是生產關系無法滿足生產力的發展需求,為打破數字化生產力發展的壁壘,需構建相關政策體系助力數字經濟轉型升級[5]。
綜上所述,現有文獻大多圍繞產業政策對企業技術創新或對數字經濟單一層面的促進作用展開研究,鮮有文獻對產業政策與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之間的關系做出深入探討。鑒于此,文章將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影響關系納入統一框架進行分析研究,同時從時空異質性角度考察產業政策能否驅動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這一現實問題,以期為新時代中國數字經濟行業可持續發展提供可行思路。
目前,國家對于數字經濟產業的發展日益重視,相繼出臺一系列產業政策。數字經濟行業能否研發符合產業政策導向的新產品與新技術,直接關系到行業未來發展趨勢。具體而言,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影響關系體現在:第一,產業政策可通過提升企業在正規渠道的融資規模,進而助推更多社會資金注入數字經濟行業[6]。近年來,政府持續出臺產業政策,可有效放寬行業政策、資金等方面約束,促使大量資源流入數字經濟行業。除此之外,產業政策還可以改善經濟外部環境與消費者預期,提供充足資金以支持企業開展技術創新。第二,產業政策可以通過稅收優惠緩解企業融資約束[7]。稅務部門會依據產業政策重點關注的領域來確定優惠對象,并給予相應優惠政策,以減少行業融資約束。稅收優惠措施可以顯著降低數字經濟行業創新成本,以增加創新研發投入。第三,產業政策有助于行業獲取外部資源,有效幫助外部投資者了解該行業,避免行業與投資者之間信息不對稱,利于行業獲取更多的外部資源。第四,產業政策能夠加快創新成果轉化。政府可以通過產業政策引導其他社會力量加入行業創新活動,不僅可以提高創新效率,還能進一步促進數字經濟創新成果迅速轉化與落地。
文章旨在檢驗產業政策與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之間的影響,并考察其是否存在時間與空間差異。為此,借鑒韓先鋒、李勃昕(2021)的研究方法[8],構建產業政策影響數字經濟行業技術的長期均衡面板數據模型,對時空異質性進行檢驗:

模型(1)可以檢驗產業政策與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關系的長期穩定性。基于此,文章將長期均衡模型產生的殘差序列ECMit引入,并建立一階差分誤差修正模型,以檢驗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影響作用是否存在短期波動效應。

其中Δ 代表一階差分,差分項可以有效反映產業政策的短期波動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影響。在模型(2)的基礎上,可將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變動拆分為偏離長期均衡影響與產業政策短期波動影響。? 表示殘差序列的誤差修正系數,其大小表示偏離長期均衡的調整水平。若? 等于0 這一原假設不成立,則認為模型中具有誤差修正機制,說明產業政策與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之間具有比較可靠的長期均衡關系。當拒絕γ為0 的原假設時,二者具有短期波動影響,反之亦然。
為考察產業政策與不同因素交互作用后是否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存在異質性影響,文章進一步分析對外開放程度、產業結構升級、技術進步與產業政策交互作用的異質性,具體估計方程如式(3)~(5)所示:

在公式(3)~(5)中,ofdi 表示對外開放水平,通過各省對外直接投資存量與GDP 比值計算。值得注意的是,如果對外直接投資存量以美元為單位,在計算時需要換算為當年的人民幣匯率。產業結構升級以grad 表示,利用第三產業實際增加值與第二產業實際增加值之比來衡量。技術進步以tp 表示,利用DEA-Malmquist 指數測量獲得全國30 個省份全要素生產率衡量。λ、k、π 分別表示各省份產業政策與對外開放程度、產業結構升級及技術進步交互變量彈性系數。
文章采取中國30 個省份(囿于數據可得性,剔除西藏及港澳臺地區) 2011—2020 年的相關數據進行分析。其中,數據主要來自滬深A 股中數字經濟上市企業的財務與專利數據。其余變量數據均來自歷年《中國統計年鑒》 《工業企業科技活動統計年鑒》與國泰安數據庫。
(1) 被解釋變量: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TD)
文章遵循現有研究的普遍做法[9-11],將行業創新能力細分為創新產出指標與研發資本投入指標。其中,創新產出指標以專利申請數量衡量,研發資本投入指標以行業內部研發投入衡量,以此來更好地判斷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是否存在策略性影響。
(2) 核心解釋變量:產業政策指數(POL)
考慮到政策難以被量化的實際,早期學者在研究政策時通常會根據具體實施情況進行定性分析。為進一步精確衡量政策具體實施效果,國內外學者逐漸構建出量化政策的方法。其中,Sylvie 等(2002)構建優惠政策指數以測量其對地區經濟發展的貢獻程度[12]。文章構建綜合指標體系反映產業政策情況。考慮到數據可獲得性,文章將產業政策拆分為四個維度,分別為研發補貼、稅收補貼、信用貸款、行業準入條件,并選取細分指標,構建相應指標體系,具體設定見表1。

表1 中國產業政策指數測度體系
文章采用主成分分析法構造產業政策指數。主成分分析法在評價指標的量綱和數量級等因素影響下,會造成部分信息丟失。因此,為盡可能地消除量綱帶來的負面影響,文章采取標準化方式處理原始數據,處理后的全部數據最終均通過Bartlett球形檢驗和KMO 檢驗。隨后,通過主成分分析法計算因子綜合得分。為更便捷分析綜合得分,文章通過式(6)將綜合得分轉換為[0,100]區間取值,表示中國省際產業政策指數。

其中,Yi為i 省產業政策的綜合因子得分,MaxYi與MinYi分別為綜合因子得分的最大值與最小值,通過式(6)可得中國產業政策指數。該指標數值越大,說明該地區產業政策的實施效果越好。
文章選取2011—2020 年中國30 個省份的面板數據進行實證分析,結果如表2 所示。在實證分析過程中,如果直接采用普通最小二乘法進行研究,可能會存在序列相關和異方差現象。因此,使用固定效應EGLS 方法進行分析,消除異方差與序列相關造成的影響。具體估計方程模型如下所示:

調整后的R2接近1,F 值也較大,說明模型(7)具有較高擬合度,并且擁有較高顯著性。DW=1.859,表明模型(7)不存在自相關問題,并且所有解釋變量均通過t 統計檢驗。通過表2 結果可知,各省份β 值存在較大差異,這說明不同省份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具有異質性影響。可能的原因在于,各省份出臺產業政策是以當地發展條件為基礎,具有較強的針對性,加之原有數字經濟基礎不同,導致不同省份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所產生的影響存在差異。另外,φ 值均通過1%水平顯著性檢驗,說明不同省份產業政策均能夠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產生長期影響。
由表2 可知:第一,北京的β 值最大,上海、廣東、浙江、重慶等地的β 值也處于較高水平,說明上述地區的數字經濟企業技術創新水平受產業政策之外的綜合因素影響較大。第二,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影響最大的省份是寧夏,其彈性系數為0.039。除此之外,海南、廣西、陜西、甘肅等地區產業政策的彈性系數大于0.022。進一步發現,上述省份大多位于中部地區。該結論說明中部地區省份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具有明顯的促進作用。究其原因,近年來國家對數字經濟發展提出了更高要求,通過部署中部算力網絡國家樞紐節點促進中部地區數字經濟發展。為此,中部地區積極抓住數字化變革新機遇,打造國家數字經濟創新發展試驗區,大力推動數字經濟技術創新能力。第三,北京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影響最小,彈性系數只有0.012。同時,上海、浙江、廣東的彈性系數均小于0.014,說明在樣本觀察期內,上述省份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促進效果較小。這是由于上述地區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能力普遍偏高,產業政策對其促進作用較為有限。第四,內蒙古、福建、遼寧、安徽等省份的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影響處于中等水平,彈性系數為0.018~0.022。第五,分地區來看,東部地區省份產業政策彈性系數均值為0.019,中部地區為0.026,西部地區為0.027,東北地區為0.025,說明產業政策對中、西部及東北地區的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長期促進效應明顯大于東部地區。

表2 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長期效應
將樣本數據帶入公式(3)、(4)、(5)計算產業政策與對外開放水平、產業結構升級、技術進步融合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影響。產業政策與對外開放水平、產業結構升級以及技術進步交互變量彈性系數的平均值分別為0.175、0.101、0.437,大于產業政策彈性系數平均值,表明產業政策與上述因素融合發展有助于強化產業政策的創新溢出效應。從影響強度來看,產業政策與技術進步融合對于提升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效果最明顯,產業政策與對外開放水平交互影響次之,產業政策與產業結構升級交互效應最小。同時,產業政策與對外開放水平、產業結構升級以及技術進步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交互影響存在顯著空間差異,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在對外開放水平、產業結構升級、技術進步的調節下,上海、江蘇等多數地區交互效應較為明顯。說明這些省份在實施產業政策過程中,積極提高對外開放水平、促進產業結構升級,加快技術進步速度,較大限度地激發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溢出效應。二是海南、四川等地產業政策與對外開放水平融合發展能夠助力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但產業政策與產業結構升級、技術進步的融合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產生一定負面影響。三是在對外開放水平的調節下,產業政策對大部分省份數字經濟行業創新具有顯著正向影響。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海南省在對外開放水平的調節下,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影響逐漸減弱。四是在產業結構升級的調節作用下,大多數省份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具有顯著正向促進作用,但福建、湖南等省份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促進作用則不明顯;遼寧和吉林兩省則呈現出產業政策促進作用弱化的趨勢。五是在技術進步的調節作用下,大部分省份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驅動作用逐漸強化,湖南產業政策促進作用則不顯著,而重慶、內蒙古等地則呈現出顯著的負向影響。不難發現,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之間的積極效應受到對外開放水平、產業結構升級、技術進步等因素的調節與制約,呈現出顯著空間異質性。

表3 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長期影響的交互效應
模型(7)和表2 反映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長期影響。在此基礎上,引入長期關系模型中的殘差序列,進一步分析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短期影響,具體結果見表4。

表4 產業政策與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面板誤差修正模型估計結果
表4 反映產業政策在短期內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影響。進一步觀察發現,產業政策在短期內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誤差修正系數均為負,說明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短期影響存在誤差修正機制,即在t-1 期內,當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水平低于長期均衡值時,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增加值為正,并逐漸趨于長期均衡水平,縮小長期與短期影響效應之間的差異。反之,當t-1 期內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水平的值大于長期均衡時,則誤差修正會使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增加值逐漸減小,促使短期均衡向長期均衡偏移。可以說,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短期影響會逐漸趨向于長期。深入分析發現,各省份提升速度存在差異,ECMi,t-1調整力度也存在一定差異。如ECMi,t-1對于河北、安徽等省份的回拉力大于寧夏與廣西等省份。
所有省份產業政策一階差分項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短期內加大產業政策實施力度有利于提升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水平,即產業政策是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變動的短期原因。ΔPOLit項系數表示產業政策實施強度每增強1%,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水平會得到相應的提升。表4 中黑龍江、江西等27個省份ΔPOLit項回歸系數大于0.01,內蒙古、浙江、新疆3 個省份的ΔPOLit項回歸系數小于0.01,說明這些省份產業政策強度每增加1%,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增長率小于1%。其中,東部地區省份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回歸系數平均值為0.019,中、西部以及東北地區省份回歸系數的平均值為0.021。這一結果充分說明短期內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影響具有明顯的區域異質性。
通過對比長短期效應可以發現,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長短期效應具有時空差異性。在時間方面,北京、內蒙古等省份產業政策的長期影響效應回歸系數明顯大于短期,說明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長期影響大于短期。產生這一現象的原因與產業政策性質分不開。隨著產業政策紅利持續釋放,長期內產業政策釋放創新效應將會更為明顯。青海省的產業政策變量長期系數與短期系數并未發生明顯變化,說明其產業政策變量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長期促進效應并不明顯。在空間方面,不論是長期效應還是短期效應,產業政策對于東部地區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影響效應明顯小于中、西部及東北地區。
文章采用面板協整檢驗與誤差修正模型,選取2011—2020年中國30 個省份的面板數據,考察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時空異質性。主要結論為:第一,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呈現出長期穩定的均衡關系,且具有顯著空間異質性。第二,對外開放水平、產業結構升級、技術進步等因素融合可以強化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促進作用,但部分省份呈現出產業政策的負面影響與弱化效應,需要引起重視。第三,產業政策短期波動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短期波動具有積極影響,且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的長期均衡存在短期異質修正效應。第四,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效率影響的長期效應強于短期,產業政策對東部地區省份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提升效果低于其他地區省份。
基于以上結論,文章提出幾點啟示建議,以促進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向好發展。
第一,著力釋放產業政策的組合效應。產業政策對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具有長期均衡影響,因此相關部門要依據產業政策推進的反饋效果,針對不同創新方向對數字經濟行業進行差異化定向施策,合理安排政策組合與力度,精準把握數字經濟行業內部的共性與特性,助力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不僅如此,政府在發布產業政策時,需要基于不同時期經濟與科技發展前景不斷做出調整,分階段明確政策重點。另外,政府需要積極助力解決行業共同的技術難題,為數字經濟行業整合外部創新資源提供有力政策支持。
第二,豐富產業政策落地方式。目前,中國產業政策通用的財政手段以直接補貼為主,對市場經濟進行直接干預。一方面,直接補貼形式會滋生數字經濟行業的“尋租”亂象;另一方面,直接補貼會導致數字經濟企業沉迷于直接補貼帶來的便捷,進而逐漸放棄與同業競爭。這種現象與產業政策出臺的初衷相背離,因此直接補貼形式需要優化。相關部門可以考慮將直接補貼轉變為間接補貼,利用財政資金建立起行業服務體系,以第三方手段為數字經濟行業提供有利幫助。如此,金融機構等社會力量擁有參與投資數字經濟行業的機會,利于緩解數字經濟企業技術創新過程中面臨的資金短缺問題。
第三,加快行業成果轉化。其一,強化優惠政策扶持力度。在促進科技成果轉化方面,稅收手段的支持效果并不明顯,因此在稅收方面可以做出調整。例如政府可在“產學研”方面重點提升數字經濟行業創新主體的合作程度,同時基于高校、研究所等在創新工作中的貢獻程度,給予不同程度的稅收優惠政策,以期推動區域數字經濟行業技術創新發展。其二,建立科技成果轉化數據庫。政府可聯合企業、科研院所、科技服務機構等創新主體,搭建科技成果轉化數據庫,促進科技成果與企業的精準對接。通過設立統一的規范,實現對科技成果轉移數據的精準分類與篩選,降低企業搜尋成本,提高數字經濟行業科技成果的利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