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倩倩 深圳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 碩士研究生
唐海達 深圳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 博 士(通訊作者)深圳市醫養建筑重點實驗室(籌建啟動) 助理教授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與社會飛速發展,城鎮化率逐漸提高,土地資源稀缺使得城市向高密度、緊湊型模式發展成為必然趨勢。然而,相比城市發展速度而言,城市重要公共基礎設施發展速度卻相對滯后,尤其是基層醫療衛生建設還有巨大的發展空間。其主要原因是社會關注度不夠,發展模式不完善,無法快速應對居民日益變化的醫療需求[1]。
社區衛生服務中心作為我國基層醫療衛生機構的主體,主要服務于中心所轄社區及周邊的所有居民,為其提供包括醫療、預防、保健、康復、健康教育、計劃生育技術指導等“六位一體”化的綜合服務。已經成為現代醫療建筑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探討高密度城市下社區衛生服務中心(以下簡稱社康中心)的優化設計策略,有利于基層醫療衛生體系的全面建設,并在不斷推進的城市化進程中,加速我國城市公共基礎設施的發展[2]。
已有研究主要從其服務人群角度出發進行探討,有關注全體服務人群的社康中心設計策略、就診環境方面的研究[3,4],包括關注老人的對社康中心在醫養結合背景下的轉型發展、功能配置方面的探討[5-8],以婦女兒童為重點對社康中心的婦幼友好設計以及功能流線設計等方面的策略探討[9,10]。對高密度城市背景下的醫療機構的建筑設計研究主要以大型醫療機構為主[1-11],而對社康中心這類基層醫療機構的研究還停留宏觀層面上的均衡性分析上[12],缺少對其建筑設計層面上的深入挖掘。
深圳市作為典型的高密度城市,具有人口稠密、土地資源稀缺等特征。其社康中心建設年代較晚,發展較為滯后,且總量分布不均,區域發展不均衡,呈現出中心密、邊緣疏、老區多、新區少的空間分布特點[12]。因此,本文以深圳市為研究對象,通過對該市社康中心進行隨機抽樣調查,對其建設選址用地、建設規模與功能構成以及內部空間布局等情況進行了實地調研,并對其存在的現狀問題進行了分析與總結,提出可行的優化策略,以期為高密度城市社康中心的全面發展提供思路。
根據深圳市衛生統計提要,截至2019 年底,深圳市共有基層醫療機構4826 家,已建立的社康中心647 家,占總基層醫療設施的13.4%。針對這647 家社康中心以5%的比例按行政區分層抽樣,共隨機篩選出33 家。通過實地調查訪談、現場測繪、照片記錄等方式展開調研,以全面反映深圳市社康中心的現狀。《深圳市社區健康服務機構分類標準》中按照服務人口與半徑將社康中心分為三類,本次調研的社康中心中包含了一類社康中心9 個、二類社康中心21 個、三類社康中心3 個,其建設規模均滿足該標準中所規定的最小面積(表1)。

表1 三類社康中心分類標準與實際調研情況(表格來源:作者根據《深圳市社區健康服務機構分類標準》與實地調研資料繪制)
(1)選址用地與建設方式
調研所選取的33 家社康中心大部分在2000—2010 年間建造,建設年代較晚。其建設選址主要有面向城市干道與位于小區內部兩種。其中30%的社康中心直接面向城市干道,人流車流量均較大,可達性較好,但環境較為嘈雜。70%的社康中心建設在小區內部,環境相對較安靜,但隨著周圍道路等級的變弱其可達性有所下降。選址用地的不同直接影響停車位的配建。走訪社康中心相關負責人獲悉,停車位的不足往往制約了社康中心的門診量。當選址面向城市干道時其建設用地較為緊張,自設停車位的社康中心僅占16%,停車需求難以滿足。當其選址位于小區內部時,其建設用地相對寬松,僅24%的社康中心未設置停車區域(圖1a)。

圖1 調研社康中心基本情況(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深圳市社康中心主要有兩種建設方式。第一種是獨立建設,多由居民自建房或者工業廠房等老舊建筑改建而來,本次調研中僅有3 家為新建建筑;第二種是利用多層或高層建筑裙房建設。按照《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站建設標準》建標163-2013 中的規定社康中心若設置在公共建筑內,應為相對獨立區域的首層。但本次調研中仍有少數社康中心位于二層甚至負一層(圖1b)。該標準中規定社康中心的臨床科室用房與預防保健科室用房應自成一區并分設出入口,且預防保健科室用房中的計劃免疫、兒童保健用房宜設置在首層,并設置單獨的污物的運送出入口。但實際上,經調研統計僅有36%的社康中心將預防保健與基礎診療分設入口,單獨設置污物出口的社康中心也僅占27%(圖1c),超過一層的社康中心過半,但僅有1 家將計劃免疫、兒童保健用房設置在首層(圖1d)。
(2)建設規模與功能構成
調研社康中心的規模大小不一,面積從100m2到3000m2不等,均滿足三類社康中心的最低標準,但其規模與年度門診量之間并無顯著相關性(圖2)。二類社康中心平均建筑面積僅占一類社康中心的62%,但其年門診量與一類社康中心的比例高達90%(表1)。進而通過對33 家社康的“患均建筑面積”(患均建筑面積=醫院建筑面積/日均門診量)進行統計分析[13],以衡量其醫療資源的供需匹配程度。當社康位于I區(患均面積小于5m2)時其醫療資源相對緊張,供不應求。而當其位于Ⅲ區(患均面積大于15m2)時存在一定的資源浪費現象,Ⅱ區域中社康中心的服務量與需求量相對比較匹配(圖2)。

圖2 社康中心建筑規模與診療量的關系(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在功能配置上,社康中心的功能用房主要包括臨床科室、預防保健、醫技其他和后勤辦公這四種類型。此前2006 年的調查數據顯示深圳市社康中心在預防保健用房設置上比較薄弱[14],此次調研發現社康中心的預防保健用房仍然存在缺失現象,具體表現為婦女保健、健康教育室、健康信息管理室以及計免門診的缺失。此外,對《深圳市社區健康服務機構分類標準》中規定的其他必備用房也存在不同程度的缺失。主要表現為殘疾人康復室、搶救室等臨床科室與心電、B 超換藥室等醫技科室的缺失。雖然各個社康中心會選擇性增設霧化、婦產科、中醫治療等相應的用房,可彌補各類科室配置的不足,但通過對這四類用房的面積配比統計發現,三類社康中心的預防保健科室配比分別為20%、18%、8%,遠低于標準規范要求的28%,而其后勤辦公用房配比分別為20%、14%、17%,卻遠超過規范要求的6%(圖3a、b、c)。三類社康中心的面積配比現狀總體表現為預防保健科室配比嚴重不足,醫技用房相對不足,辦公用房普遍偏高(圖3d)。

圖3 社康中心功能構成情況(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3)布局模式與內部空間
由于深圳市社康中心大都利用建筑裙房建造或由已有建筑改建,受既有建筑結構的影響,其內部布局通常僅由廳與廊來組織。根據廳廊位置變化及組合方式,平面布局可分為表3 所示的外廊式、內廊式、U 字形、回字形、盡端式、組合式這六類。
廊式平面一般適用底層面積小、用地規整的社康。由于僅通過走廊來組織功能,空間層次單一且候診空間狹窄,人流量大時易產生局部擁堵。外廊式可滿足自然采光的要求,但單一流線過長。內廊式以及U 字形布局能相對縮短單一流線的長度,但內部無法自然采光通風的房間較多。廳廊式平面一般適用底層面積大,用地不規則的社康。廳與廊組合增加了空間層次并且可形成大廳集中候診、走廊二次候診的分級候診模式,但往往因為缺少對廳式候診空間的二次劃分導致各類候診人群混雜。其中回字形平面的中部房間無自然采光通風。盡端式布局路徑分叉多,流線較為復雜,易出現組織不當而增加就診折返率的現象。組合式布局相對比較合理,但建筑占地面積較大,建設要求較高,調研案例中僅有2 例采用該布局(表2)。

表2 調研社康中心內部平面布局關系(表格來源:作者自繪)
通過對深圳市社康中心進行系統的實地調研后發現,其建筑設計層面上存在較大不足,以下主要從其設計模式、空間品質以及就診便利性方面進行總結分析。
不同于綜合醫院以治療為主的服務模式,社康中心以防治結合模式同時服務于患病人群和健康人群,需要將基礎醫療和公共衛生流線分開,避免這兩類人群的交叉感染。但在建設用地緊張的制約下難以嚴格地區分基礎診療流線、公共衛生流線以及污物流線,導致人流混雜、潔污混區的問題。另外此次疫情短時間大規模的暴發也揭示了彈性設計對突發安全衛生事件防控的重要性,然而有限的建設用地限制了社康中心的彈性發展空間,使其無法快速應對緊急情況。
為促使基本醫療下沉到社區,緩解大醫院的醫療壓力,政府制定了“社區首診”和“雙向轉診”制度,即由社康中心承擔常見病多發病的患者,并將疑難重病患者轉診到大醫院,待治療穩定再將病人從大醫院轉診回到社康中心進行后續康復治療。但由于社康中心在建設時盲目以“六位一體”的定位為準則,或照搬綜合醫院的設計模式進行功能布置,造成了建設規模不適宜、功能構成不合理、社區醫療資源無法得到充分利用的現狀。據衛健委數據統計,2019 年深圳市社康中心向下轉診人次僅占向上轉診人次的10%,產生這一現象的原因一方面可能是由于轉診通道的單一;另一方面可能是由于社康中心在功能用房配置上存在不足,難以提供向下轉診所需的康復保健服務。從功能配置情況來看,調研社康中心自主增設的科室還停留在婦產科診室及中醫治療等基礎用房上,針對術后康復、慢性保健這類護理科室的配置明顯不足,無法滿足患者出院后的康復護理需求(圖3c)。多功能會議室、員工生活室等大面積的后勤辦公類用房未得到充分利用,壓縮了預防保健科室的配置,可見社康中心的設計模式與實際醫療需求脫節,從而導致供需不匹配,資源浪費嚴重。
社康中心在沒有分設出入口的情況下,僅由廊或廳來直接連接各功能分區,平面組織形式單一帶來的界限模糊性,導致了不必要的人流穿越與混雜。計劃免疫門診主要提供接種服務,使用人員密集,接種流程復雜。調研社康中心的計劃免疫門診空間也缺乏設計,僅采用座椅、標識等區分登記等待、候種、留觀等不同空間,無法對人流進行限定與引導,使得各類人群混雜,增加了交叉感染風險。
社康中心的公共空間往往具有高度的功能復合性。門廳空間通常兼具掛號、取藥、候診以及集散等功能,走廊空間兼做交通與候診使用等,但往往缺乏適宜的尺度導致空間品質低下。根據環境心理學理論中提出的社交距離(1.2 ~3.75m)最小值計算,可知個人空間面積在4.5m2以上較為舒適[15],而調研社康中心門廳空間平均面積僅33m2。《社康社區衛生服務中心、站建設標準》建標163-2013 中也規定了不同候診模式下的走廊凈寬:單側候診時不應小于2.4m;兩側候診時不應小于2.7m;不設候診時應不小于2.1m。而調研社康中心中僅有35%滿足要求,人流量大時則難以保障良好的空間舒適度(圖4)[16]。

圖4 調研社康中心現狀(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本次調研中所有社康中心均未配置無障礙停車位,3 層及3 層以上的社康中心中僅有40%配備無障礙電梯,以及廣泛存在的一系列的無障礙設計的缺失現象,包括入口未設置無障礙坡道、走廊寬度不滿足輪椅通行要求、未設置無障礙衛生間、地面未采用防滑材料以及未設置防滑扶手等。在相應的功能用房以及配套設施的設置上也顯示出社康中心對婦幼人群的就診行為特點缺乏考慮。針對婦幼設置的婦女保健室在一、二類社康中心中均存在缺失,母嬰室的設置率僅為27%(圖3c)。兒童無論是身體還是心智都尚未成熟,抵抗力以及心理承受能力都較弱,但社康中心往往缺少為其設置的停留區或是娛樂設施。兒童容易各處走動,增加安全事故風險[9]。此外,大部分社康中心將計劃免疫門診設置在非首層,也加劇了新生兒接種的不便(圖4)。
要解決高密度城市下社康中心的發展問題,需要在將其相關國家、省市的標準作為指導的前提下因地制宜地進行建設,最大化利用既有資源,完成存量優化發展。更重要的是從社區人口構成特點、建成環境等影響因素出發進行合理的功能配置,實現供需匹配最大化,以及從人性化的角度進行空間流線上的設計以滿足其服務對象多目標的需求(圖5)[17]。

圖5 社康中心優化設計策略框架(圖片來源:作者自繪)
與大型綜合醫院相比,社康中心的規模小,要求相對較低。在深圳這類高密度城市中,土地資源稀缺,難以嚴格按照規范要求獨立建設所有的社康中心,可根據其建設用地所在區域進行靈活選擇建設模式。當選址位于非中心城區,可主要利用居民自建房、工業廠房等進行改建[18,19],適當予以新建。當其位于中心城區時,可建設區塊有限,宜利用小區裙房建設,并且合理避讓城市干道以留出足夠的緩沖空間,滿足停車需求,同時也能提供彈性發展用地以應對突發安全衛生事件時的緊急需求。
社康中心在進行功能配置時,需改變傳統觀念,根據其服務社區的實際醫療需求,對功能科室配置有所側重、適當整合、錯峰使用,以最大化利用其醫療資源。若社區老齡化程度較高,則應著重設置中醫理療、慢性保健等提供康復護理服務的科室;若社區處在工業區,外來務工人員較多,則應側重全科診室等提供基礎診療服務的科室的布置[20]。通過對已有科室進行內部整合,有效地避免資源浪費,彌補現有用房配置不足的問題。可將提供基礎診療的全科診室兼做咨詢室提供常見病、多發病的咨詢服務,中醫理療等康復組團內可增加術后康復、輔助治療等功能。醫技科室可與日常保健用房合并設置提供常規體檢服務等。可將會議室等使用頻率低的辦公用房分時段供居民作為健教室、圖書館等共享功能使用,盤活社康中心閑置資源(圖6)[5-21]。
社康中心在進行內部空間設計時應將基礎醫療流線與公共衛生流線分開,并設置專門的污物處理流線[2]。有條件的社康還應設置快速、方便的急診流線,將急診科室結合出入口形成盡端布局,最大程度縮短急救流線,提高效率。在功能分區之間置入過渡空間以強化分區,增加空間層次。對門廳空間、走廊候診空間以及樓電梯交通樞紐等公共空間節點進行適度放大,用于人流集散。對大面積的診療空間進行必要的分割,以獨立房間、圍合區域這類積極空間代替僅靠標識劃分的消極空間,對人們的行為進行有效限定與引導,避免大空間下人群的無序聚集現象[22]。
社康中心在設計時需針對老人、婦女以及兒童這三類特殊人群進行相應的人性化設計設置。設置健康體檢、慢病保健、日常護理等用房滿足老人的醫療需求,設置完備的無障礙系統,包括無障礙停車位、入口坡道、無障礙洗手間、電梯、扶手等以保證老人的就診便利性;配備適宜的播報、導視系統,提高老人在就診時的信息的可接收度。宜設置母嬰室、嬰兒整理臺、嬰兒車停放處等相關設施滿足孕產婦女就醫需求;婦科診室、婦科治療室等科室設置應單獨設置保障婦女隱私需求;宜考慮到兒童的生理心理特征為其設計活潑的室內環境,設置特定的玩耍區域以及符合兒童尺度的設施;兒童相關用房宜布置在首層且有獨立出入口,減少與其他流線的交叉,保障兒童的安全需求。
隨著醫療衛生體制的不斷改革,社區衛生服務的發展已經成為中國醫療衛生建設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如何在高密度城市背景下謀求社康中心的高質量發展是推動現代中國醫療建筑發展亟待解決的問題。本文針對深圳市社康中心存在的建設用地緊張、分區界限模糊以及全齡友好不足的問題,初步提出要因地制宜確定建設模式、結合實際需求進行功能配置、考慮不同服務人群進行空間布局以及人性化設計的優化策略。然而,本文僅為高密度城市康中心的發展提供了思路,尚未對上述策略的具體行動方案進行深入探討,未來需對該方面進行進一步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