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加一減，便是每個人的生命史

◎文／李國文

人的一生，從呱呱墜地那一刻起，到化作一股清煙而去時止，無論在生理上、心理上，還是在生活習慣上、思想方法上，每個人都在時時刻刻發生著變化。從10歲的童年，到20歲的青年，再到“三十而立”的壯年，到“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的中年，所發生的那些變化，總的來說是“加法式”的。而從60歲的初老期，到70歲的中老期，到80歲的晚老期，到90歲至百歲成為人瑞的終老期，所發生的那些變化，就是“減法式”了。一加一減，便是每個人的生命史。

細想起來，當人們兩手空蕩蕩的來到人世，會哭會喊，會張開嘴吃東西，會努力抓住什么，無一不是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少到多，從弱到強。從啟蒙讀書到學有所成，從入世不深到把握全局，從白手起家到大展宏圖、開創一番事業，從一個人到兩個人出雙入對，從兩個人到三個人的幸福家庭，都屬于加法范疇。此后，行云流水，意氣風發，摸爬滾打，有過快樂，有過痛苦，有過笑聲，揮灑人生也好，有過眼淚也好，總是不停地在做加法，一直加到無論精神還是物質，都攀登到力所能及的高度。

度過了生命的高峰期，哪怕是霜重色濃的紅葉，也開始凋零。從此，生命便不停地開始減法了——吃得不那么香甜，玩得不那么爽心，體力不那么充沛，情感不那么張揚了。隨后，腿腳不聽使喚，活動半徑縮小，頭腦漸漸失靈，往事如煙淡去，哪怕它是最溫柔的減法，也令人不勝傷感。臨了，每個人總歸還是被減到兩手空空，隨后，默默地離開這個世界。

人生的加減法，誰也無法回避，誰也不能例外。老，就得承認老，就得服氣老。作為過來人，看著后輩打拼，創造更新更美的世界，不也是一種怡然自樂的境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