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荷、畫荷、聽荷

□謝亞莉

一轉眼，從清華美院畢業到學校工作已經9 年了，想起在大學的時候每天基本上就是吃飯、睡覺、畫畫，日子過得簡單又充實。參加工作之后，事情越來越多，責任和壓力越來越大，而自己的時間卻越來越少。尤其是剛生完孩子那兩年，時間變成了無數個小碎片，被各種細小的生活瑣事填滿。然而胸中還是燃燒著創作的激情，于是想方設法地從時間的碎片中尋找那一點空白，然后小心翼翼涂上心中的色彩。

這9 年的時光，雖然產量不高，但總算沒有停下創作的腳步。近日整理作品時，又看到了前年所繪的荷花系列，想起當時寫生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那真是一段有趣的故事呀……

夏季是北京最美的季節，因為荷花盛開了。北京有許多賞荷的好去處，但我最喜歡的還是圓明園的荷花。圓明園本身就很美，與頤和園相比雖然同是皇家園林，但由于戰火的洗禮，使它少掉了一些雍容華貴，多了幾分清冷與厚重。平時的圓明園不算熱鬧，但是從6 月開始一直到7 月底，這期間那游客可謂是絡繹不絕，大家都是奔著圓明園的荷花去的。在這樣炎熱的季節里，坐上一艘小船，在開滿荷花的湖水里劃過，乘著清風與淡淡的花香從這頭游到那頭，那滋味簡直太美妙了。

2020 年6 月的某一天，我和好友薇薇準備好畫箱畫框、畫筆顏料，也奔著圓明園去了。在這之前，我們已經來這兒踩過點，也選好了合適的位置，因此這次就直奔主題了。說起來在北京這么多年，這還是我第一次來圓明園畫荷花，以前對于花卉之類的題材不是太感興趣，總覺得太過甜美平淡，可塑性不強，然而這次寫生卻給我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體驗。

我們選的位置在一塊凸出的觀賞臺上，周邊大半圈都被荷花圍住。近處的荷花大約半人來高，花朵正熱烈地綻放，紅色花瓣在日光的照射下顯得鮮艷嫵媚，而白色又是如此地晶瑩剔透，清冷雅致。放眼望去，一池的美物層層疊疊鋪將開來，近處荷花與荷葉交相輝映，花莖與蓮子錯落有致，遠處點點骨朵兒在湖水的映襯下亭亭玉立，惹人憐愛，正是無處不成景，無處不成畫。畫風景最重要的是意境，那意境由什么決定呢？筆觸、色彩等還是次要的，最關鍵是畫面的構圖，有了好構圖這幅畫就算是成功了一半。構圖，說白了就是點、線、面的組合，黑白灰的分布，而眼前這荷花池中不知蘊含了多少美妙的構圖，真是變幻無窮，令人欣喜！在強烈的創作欲望驅使下，我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幅荷花作品，而這僅僅是個開端，有了這一次的經驗，我馬上又開始做第二次寫生的準備了。

第一次的寫生過程非常順利，畫出的作品我也很滿意，于是沒過幾天我又拎著畫箱出發了，然而這一次卻沒有上次那般順利了。外出寫生不像在家里畫畫，風平浪靜四平八穩的，它總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但也總會有些意外的收獲。

這次我選擇的地點是奧森公園北園里一個隱蔽的角落，若非特意尋找，我還真不知道這里竟然還有這樣一處美妙的景色。這日天氣很好，我騎著電動車來到奧森的北園西門，鎖好車后便拎著沉甸甸的畫箱順著大路往里走。大約走了十來分鐘，在寬闊的大路旁出現了一扇鐵門，由鐵門進去路便窄了許多，走上一小段又拐到左邊更窄的小路上，沿著蜿蜒的小路往里走個二百多米便能隱約看見遠處的荷花了。這周圍都是些高低錯落的樹木，因此看不真切，一直走到近處的石板橋上，忽覺眼前一亮。只見這一方小小的池塘被密密麻麻的荷葉擠滿，大小不一的花朵點綴其中，為了獲取更多的陽光它們奮力向上，競相綻放，為這處靜謐的小天地帶來了無限生機。荷花與樹木一靜一動，池塘與天空一疏一密，它們自成一派景色，神秘且別致，令人心生向往。

池塘周圍只有一段小小的石板橋比較平整，只可惜此處沒有好構圖，為了獲得心怡的畫面，我在池塘邊的泥坡上支起了畫箱，用石塊穩住了支架。雖然條件艱苦點，但眼前的景色太過誘人，所以很快我便全身心地投入創作之中了。大約過了一小時，我正畫到關鍵處，一個雨點忽然落了下來，緊接著密密麻麻的雨點砸落，把畫盤和畫布全都打濕了。油畫其實不怕水的，但還沒干的油畫卻不行，雨點打在畫布上會把顏料沖掉留下白點，雖然還能繼續遮蓋，但是如果一直有水就沒法畫了。我趕緊把唯一的雨傘撐起來擋在畫上面，自己穿上了雨衣，就這樣站在樹下靜靜地等待。四周悄無一人，萬籟俱寂，唯有雨聲。漸漸地，我心中的煩躁平息下去，看著眼前的景色仿佛進入了另一番新天地。“留得殘荷聽雨聲”，今天我算是真正體會到李商隱這句詩的妙處了。雨水打在荷葉上淅淅瀝瀝，綿延不斷，盛放的荷花在雨中逐漸凋零，花骨朵兒卻依然挺立雨中，堅定而平靜。雨越來越大，水汽蒸騰，整個荷花池被一層薄薄的水霧籠罩，放眼望去，仿佛置身仙境一般……

這之后我又畫了好幾幅荷花系列的作品。有了前兩次對荷花寫生的經驗，我決定根據自己收集到的素材進行創作，在畫面中加入更多的主觀情感，于是便有了《荷塘清韻》 《佛光》和《7 月》這三幅圓形構圖的作品。在《荷塘清韻》中，我描繪的仍是一個比較常見的觀看視角，而從《佛光》到《7 月》，我把荷花的細節進一步放大，最終畫面只聚焦在荷花本身，盛放的花朵極具視覺沖擊力，其外輪廓與圓形畫框相得益彰；花瓣自身的獨特質感，花瓣之間的相互交錯，再加上光影與色彩的變幻，使得畫面的細節和層次更加豐富而飽滿。

回看整個荷花系列的作品，我一直嘗試從各種不同的角度去體現荷花的美，有時感覺自己已經拼盡全力了，現在看來其實還有上升的空間。也許藝術就是這樣吧，只有永遠在追尋的路上才能收獲最大的幸福。如今我仍在繼續追尋，雖然時間還是零零碎碎的，雖然瑣事永遠也干不完，但是手中的筆卻也從未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