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恒
滇中羅婺部落故郡武定縣,曾是時任云南省委書記、省政協主席令狐安的掛勾扶貧聯系點。百忙之中,“布衣書記”令狐安經常抽身深入武定民族地區的一些偏僻鄉村進行相關重大決策的考察調研,訪貧問苦,與村民同住同吃同勞動,同苦同樂同憂戚。可以說,令狐書記篤實堅定的足跡走遍武定的山山水水。寫過一些膾炙人口的充滿情感的詩詞,也寫過一些上乘的諸如《只有了解群眾才能指導群眾》等一線工作調研報告。我多次參加了他在武定的調研活動,近距離與他接觸,親身感受到他對工作的認真、嚴謹和執著,親身感受到他對生活和自然的熱愛。
2006年,在一個櫻花欲燃、春意闌珊的仲春,我收到一本從遙遠北京寄來的《情系彩云南》。清新素雅的封面,精美秀麗的裝幀,以古色古香的云南出土青銅器為襯底,簡潔大方,清純明快,深深地吸引了我渴求的心,便不禁掌燈靜坐,饒有興致地一頁頁地翻覽,慢慢品讀起來。那靜謐的思緒在詩行間跳動,在遒勁而融柔、峻峭而含蓄的詩詞所構建的氛圍與意境中徜徉……詩詞集中淡淡的夕照,流淌的江河,蕭索的秋風,逶迤的高原萬千氣象與詩詞的張力溶成一氣,讓人全身心地投入到對風景如畫的云嶺大地,對世代聚族而居的鄉村寨子,對各族群眾深深關切的愛、一串串感想、一番番感悟,無法抗拒地從字里行間流淌而出,清新撲面而來,感覺到這本薄薄的詩歌集子所特有的深厚了。
“一部詩是一個人一段心路歷程的真實反映”,令狐安在滇工作的八度春秋,勤政廉正,心系黎民,深入調研,崇真求實,幾乎踏遍了云南的山山水水、村村寨寨。貧瘠而富饒的佤族村寨里,落后而古樸的彝家地頭田間,水瘦山寒的苗嶺山道上,山連山,水盈水,云嶺大地留下了他多少拳拳之心的印痕與身影,也成就了其飽蘸濃郁情感的140多首詩歌詞作。美麗多彩的紅土高原為其詩歌詞作賦予了剛勁灑脫、情景交融的魅力;貧苦困頓的農家山寨為其詩歌詞作增添了沉郁頓挫、感人至深的震撼。或筆鋒雄渾,或神韻悠悠,或敘議兼具,那力透紙背,一往情深的詩歌總是扣擊著心菲;那妙趣橫生、過目難忘的詞作總是升華著靈魂。老領導高治國稱其詩為“春風大雅能容物,秋水文章不染塵”;張文勛教授贊其詩為“風骨清俊,格調高遠,有婉轉含蓄之美,無矯柔造作之態”。依我之管見,他的詩詞意境高潔,頗俱詩詞三味,熱血沸涌,情滿三迤大地。
《情系彩云南》詩詞集大體上可以分為三大類:一類是以游山行水為載體,抒發了對云南的名山大川的熱愛迷戀之情。昆明翠湖的柳絮海鷗、西山之巔的秋色夕照、滇池碧波的游魚舟楫,積雪皚皚的大理蒼山、碧波浩淼的洱海,旖旎盈麗的通海秀山,晶瑩透剔的麗江玉龍雪山、狂放奔流的怒江獨龍江,雄奇靈秀的武定獅子山……一路走,一路留下了他的足跡,也留下了他的詩詞歌賦,留下他那對土地似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充滿好奇與善意的愛。這類詩大多以描寫見長,不事張揚,沉靜地進入,又緩緩地浮出,一切都來得那么自然與恬淡,那么靜謐與舒雅,給人以無法忘懷的記憶。到金沙江邊有“丹崖日暮長風舞,百轉川流石門開。江月一彎出秀水,山間鈴響馬幫來。”好詩佳句。到臨滄便有“春夜已三更,白云嶺上生。遠村聞布谷,竹影弄江風。”的美境給人似曾相識的向往。泛舟滇池,那“雨洗螺峰翠,風揚絮雪飛。白鷗翔綠水,棹影蕩云歸”的清麗便從詩行間來到眼前。“望一川煙水,半峰殘雪,北翔鴻唳,南去風狂。”“家家流水杜鵑聲,戶戶垂楊柳色青。橋下方塘花映雪,滿天星斗放河燈。”“嶺暗山風嘯,江流歲月飛。殘紅猶似火,晚渡暮云灰”……覽不盡的是詩情畫意的云嶺高原勝景,品不夠的是充滿夢幻般的詩詞佳作一卷書。一類是令狐安在云南省委書記任上,即小康社會尚未建成的脫貧攻堅戰略國策啟動前夕,他深入民族貧困地區、廠礦企業調研,積極了解掌握第一手材料和信息,為更好地作出決策提供科學的參謀,在與貧苦的庶民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無法抑制感情的決堤,表現出對人民對百姓深深的同情,這類詩歌與詞作抒憂國憂民之志,發傷時感世之音,字字含情,句句和淚。“近入山村問苦寒,家徒四壁嘆無顏。蓬門蓽戶連阡陌,月夜歸來難入眠。”“一師一校土基房,窗破柱斜野鳥藏。年幼輟學何所事,十兒九作放牛郎。”應該說,這一類詩歌是最為感人的部分,也是令狐安君傾注感情最多的篇什。每每讀到的這一類詩篇詞作,就會被其感情投入之深之誠而感動,這種感動不單單是其對人民群眾大愛,也有很大程度上是出于自身善良的心靈被激發被感染緣故罷。在云南西盟佤族自治縣調研,看到當地佤族人民的經濟社會發展水平與解放前比發生很大變化,但仍然滯后于內地時,看到他深入調研的農戶和農村,文盲半文盲超過人口總數的百分之八十的時候,看到農民群眾住的是簡陋竹樓,多數沒有解決溫飽的時候,表現出那很難抑制的沉重與不安:“赤貧驚看痛何堪,溫飽未決寐怎安。羞入酒樓歌舞場,文盲滿寨我心酸。”這類詩歌之所以感人動心,是因為其情感真實,志向高潔,所見者真,其所感者深,愛憎分明,言必由衷。“詩品見人品”,由其詩,可見其人,由其人其詩,則其官品亦略可知也。“清風兩袖飄然去,落日如火云如舟。”他襟懷坦蕩,感情真摯,見善則喜由肺腑,遇惡則嫉恨如仇,因此其詩歌多警示諷喻之作,時聞鞭笞伐撻之聲。其勸善除惡之意,反腐倡廉之心,都是以為驕奢淫逸者戒,也是以為各級在位者鑒。正如張文勛教授言其詩《中秋》“深得諷喻之體,詞雖質白,然鞭擗入理,震撼人心。”諸如此類的詩歌詞作布滿了其考察調研的足履涉行之地。1994年夏,赴迪慶州維西縣調研,看到村民圍火塘席地而眠,全家只有一口鍋和幾個碗,很受震動,以后方知這個現象在云嶺三迤民族貧困地區有一定的代表性;1996年初春,他深入昭通永善縣馬楠鄉調查時,看到許多苗族同胞住的是茅頂泥房,穿著破舊,多數人吃救濟糧,不少兒童輟學,遂聯想到一些人盛宴時一擲萬金的情景,一首“茅頂泥墻舊板床,面青肌瘦破衣裳。春城一席紅樓宴,深山十年貧家糧”的詩歌破空而出,將永遠地擱置在我們面前,并將永遠對人們有所啟迪,催人們在很多時候警醒或明白一點什么。尤其是后兩句,已經在社會上流傳甚廣,頗得讀者傳誦。每讀到這些好詩佳句時,心情會因此而變得莫名的沉重起來。在家中,我曾給老人吟誦過《情系彩云南》中幾首詩詞,他們總是靜靜地聽著,好象一時之間想起了什么或明白了什么似的,我為有這樣的詩詞能得到不識多少字的這些老人的認同和稱贊而感到無比的欣慰和滿足。這一類詩詞,根植于人民生活的疾苦之中,表現出沉痛萬分,大膽披露,無一絲一毫粉飾的痕跡。如《訪貧有感》《走訪下崗礦工》《苦聰山調查有感》等等,貼近生活,反映人民生活的本真,對人民群眾的至深感情從其詩歌中紛涌而來,感染、感化著讀者的精神境界。另一類是或游子思鄉、夢縈故里,或借景抒情、融情于物,屬于重意境創構、形象鮮明、富有禪意的詩詞。這一類詩詞感情細膩,婉轉含蓄,耐人尋味。對生活的熱愛,對人生的釋然,對工作的執著,對功名的淡泊,不為名累,不為利誘,真有宋代文豪范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這一類詩詞感情色彩的“傾向的流露”,而更多的是當其即將離開云南和離開云南之后的情感表現。如“彩云南去春城遠,一步一回一躊躇。”“橋上浮云橋下水,鄉愁載盡載離愁。”“秋高春草白,水碧夕陽紅。千古興亡事,盡在一樓中”“南天鳴燕子,北地已秋風。情寄綠濃處,來年紅豆生。”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實為五言之佳品。令狐安最戀云嶺大地了,他說,“昆明最美是深秋。夕陽滿天,一路蕭蕭落葉,飛紅片片,看大雁南歸,賞霜秋金色,無限詩情畫意涌上胸臆,心境也頓覺祥和寧靜了。”文筆簡勁而雋美,思想深刻而豐富,情理合一,意味無窮。
令狐安在云南工作期間,多次到武定調研、檢查和指導工作。當時由于武定處于深度貧困和幾次遭受地震災害的破壞,交通、通訊等基礎設施條件特別差。但多次都是縣城短暫停留,就風風火火、輕車簡從奔赴基層。不管風風雨雨,不管泥濘路滑,驅車徒步,走遍了全縣十三個鄉鎮,深入到了許多山村,走訪了許多基層干部和各族人民群眾。他幾次計劃上獅子山風景名勝區調研,卻一直沒能實現。2001年10月底,離任云南之際,他到攀枝花途經武定,留下了一篇意味深長的《水調歌頭·獅子山懷古》:
“松柏嘯明月,千載去入梭。昔日帝子曾住,未敢作狂歌。幸有三春家景,善解胸中愁悶,漸忘舊城郭。高處何足戀,一笑醉顏酡。百年事,飄然過,不須說。花開定有花落,腸斷又如何。但看邊疆綠遍,更慰同胞百姓,飽暖少風波。惟愿人強健,妝我好山河。”
歲月匆匆,時間過得真快,一晃令狐安老領導離開彩云之南、離開掛點的武定整整二十年了。如今,云嶺大地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武定已摘帽脫貧,人民群眾正闊步走在鄉村振興的新征程上。邊疆山青水綠,百姓掛滿笑臉。我想,這正是令狐安所著《情系彩云南》的夙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