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臣, 沈偉康
(1.河北地質大學交叉科學研究院,河北石家莊 050031;2.河北地質大學經濟學院,河北石家莊 050031)
2019年7月,習近平總書記在《求是》雜志上發表了《在解決“兩不愁三保障”突出問題座談會上的講話》的文章,為“后 2020”時期建立一個“讓脫貧具有可持續的內生動力”的“穩定脫貧長效機制”作出戰略部署。2020年12月,國務院通過了《關于實現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的意見》,要求脫貧地區根據形勢變化,做好過渡期內領導體制、工作體系等有效銜接,從集中資源支持脫貧攻堅轉向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和全面推進鄉村振興。2021年我國扶貧工作機構按要求陸續重組為鄉村振興局,標志著我國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與推進鄉村全面振興進入實施階段,脫貧縣需要按照銜接要求在工作方式上實現從突出到人到戶轉向推動區域發展轉變,政策機制上向增強農民內在發展能力,促進農民持續穩定增收轉變。因此論文構建三農政策指數(以下簡稱政策指數),以政策指數為解釋變量,農民純收入(以下簡稱農民收入)為被解釋變量,先后運用PVAR模型和GRA算法實證分析政策指數和各項具體政策對農民收入的影響規律和變化趨勢,為“十四五”時期脫貧地區鞏固拓展脫貧成果同鄉村振興有效銜接(以下簡稱有效銜接)的政策優化提供借鑒和參考。
國內學者對脫貧地區做好有效銜接的理論進行了豐富研究。定性研究方面,現有脫貧政策存在脫貧戶內生脫貧能力不足、產業政策可持續性差、帶動力不足問題[1],縣級政府產生的債務問題突出[2],有效銜接政策體系應從提升人力資本水平、深化產業就業、創新扶貧治理和完善保險扶貧等方面進行[3],要培育鄉土脫貧致富“領頭雁”,形成一支內生、鄉土和永久性的扶貧力量[4],構建穩固脫貧與壯大集體經濟共促機制、“扶志”、“扶智”并舉的內生動力機制[5];實現路徑方面, 產業扶貧與夯實社會保障制度相結合,建立“多元立體式”扶貧機制[6],扶貧方式由“攻堅戰”轉向“常規戰”突出鞏固脫貧成果工作的整體性[7]。定量研究方面,現有文獻主要以某個縣的扶貧案例為對象展開實證研究;以蘭考縣為例,對摘帽縣的脫貧政策體系進行研究[8];以井岡山為例,從生產性扶貧、生活性脫貧和自我發展性幫扶方面研究有效銜接機制建設的路徑及模型優化[9];基于廣西德保縣實地調研數據,針對現存問題提出優化地區產業結構、發揮生態資源優勢、切實提高貧困群眾自我發展能力的對策[10];農民增收政策方面,運用有序Logit模型和傾向性得分匹配法(PSM),評估2017年和2018年產業項目扶貧收益分配對貧困戶脫貧穩固程度的影響[11],基于江西省1047戶貧困戶的入戶調查數據,運用多元線性回歸方法對產業扶貧效果進行實證分析,認為產業扶貧對貧困農戶的收入產生了正向影響,但影響還未充分發揮[12]。
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涉及“鞏固”和“拓展”兩個層面。“鞏固”要求不出現規模性返貧致貧,“拓展”則聚焦在穩定脫貧的基礎上繼續解決好相對貧困問題,推動共同富裕取得實質性進展[13],主要路徑是全面實施鄉村振興戰略。農民收入在兩個層面中都是重要指標,其中“鞏固”要求繼續夯實脫貧攻堅時期收入托底政策,拓展”則聚焦在穩定脫貧的基礎上繼續解決好相對貧困問題,推動共同富裕取得實質性進展[13],主要路徑是全面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在鄉村振興過程中增強全體農民的內生脫貧能力,并在先富農民的帶領下實現收入的穩定增長。鞏固脫貧攻堅成果同鄉村振興存在著內容共融、作用互構關系[14],是相互支撐、有機銜接、良性互動的統一體[15],農民增收是兩者的共同目標,能夠較好體現兩者之間的銜接關系,因此本文將農民收入作為兩者政策效應的衡量指標,具有理論可行性。
可見,當前文獻對有效銜接的政策定性研究較多,定量研究則主要限定于以某個縣為單位的案例分析,結論的通用性和推廣性不足,本文的主要貢獻以河北省39個省級脫貧縣的三農政策為樣本,構建三農政策指數(以下簡稱政策指數)并使用PVAR模型研究其對農民年人均純收入(以下簡稱農民收入)的影響規律和趨勢,進而研究各項具體政策對農民收入的貢獻程度,提出有效銜接的優化路徑。
研究近年來政策指數與農民收入之間的效應關系,不僅可以明確兩者的影響關系和作用路徑,也可以廓清當前各項政策的不足,為后續的政策制訂和完善提供參考。農民收入是衡量脫貧成果的關鍵指標,能定量反映農民的收入水平和脫貧程度,隨著農民生產活動專業性的增強,衣食住行方面的現金支出會持續增加,收入在農民生活中發揮著更加重要的作用,因此論文將農民收入作為有效銜接政策的衡量指標具有較強可行性。

表1 指標體系的選擇
為保證統計數據更客觀體現指標的內容,進一步選取10個二級指標,考慮到產業政策是促進農民收入增長的主要因素,也是影響有效銜接政策機制的主要內容,所以在二級解釋變量的指標中,產業政策的二級指標占到了4個;為適應鄉村振興的總要求、實現農村資源環境友好型的綠色發展和創新發展,增加了化肥用量、農業機械動力和農業科技人員數等指標。
以2006—2019年河北省39個省級脫貧縣的統計數據為研究樣本,在不改變數據原始趨勢,排除非隨機缺失數據的前提下,采用前后均值填補法對缺失數據進行填充,并對數據進行歸一化處理。為分析政策的綜合效果,使用熵值法將一級政策指標合成為政策指數(ZS),反映其對農民收入(SR)的系統性影響,樣本原始數據源于《河北省統計年鑒》和EPS數據庫。
圖 1報告了政策指數(ZS)和農民收入(SR)的均值變化趨勢,結果顯示政策指數從2006-2012年期間處于連續增長區間(2006年我國開始實施統籌城鄉發展,促進農民就業的政策);2013-2019年期間呈現先小幅度下降再緩慢上升的過程(開始實施精準扶貧戰略,扶貧專項資金規模增加,“三農政策”投入的增速相對放緩)。農民收入長期處于增長趨勢,其中2006-2012年期間處于緩慢增長趨勢(政策效果具有滯后性, 2008年爆發的金融危機使農民增收速度受到一定沖擊);2013-2019年期間則進入快速增長階段(陸續出臺了進行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加快農業現代化建設、促進農民收入來源多元化等政策)。

圖1 政策指數和農民收入的時間變化
面板數據相對于時間序列數據而言,在一定程度上減弱了數據的非平穩性,考慮到變量可能是非平穩數據,為了防止出現“偽回歸”情況,保證估計結果的可信度,論文對變量進行平穩過程分析。首先為了減少模型的共線性和異方差,對農民收入取對數(LNSR)來壓低數據尺度,保證數據的平穩性;其次為了保證平穩結果的穩健性,結合LLC檢驗、IPS檢驗和Fisher檢驗進行綜合估計,結果如表2 所示,DZS和DLNSR在1%的顯著性下都通過了檢驗,這表明ZS和LNSR的一階差分序列都是穩健平穩序列,可以進行下一步的回歸統計工作。

表2 變量的平穩性檢驗
表3報告了使用PVAR模型檢驗數據內容的有效性,依據AIC、BIC和HQIC要求,在每個指標均選定最小值(即為我們尋找的最優滯后期)的情況下,滯后期4達到了上述要求。隨后運用PVAR(4)方法檢驗模型的穩定性,圖2顯示了全部特征根的倒數均在單位圓以內,這表明模型是穩定的。

表3 模型滯后期的選擇

圖2 PVAR模型的穩定性檢驗
在上述檢驗了變量平穩性的基礎上,再檢驗ZS和LNSR間的協整關系,為了保證結果的穩健性,結合面板Pedroni和Westerlund進行綜合估計,結果如表4所示,在不同的顯著水平下均拒絕了原假設,反映出變量ZS和LNSR之間存在協整關系,即二者之間存在長期的互動關系趨勢。借助面板格蘭杰因果檢驗對因果方向進行判定,結果如表5所示,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ZS是LNSR的格蘭杰原因,而LNSR不是ZS的格蘭杰原因,表明兩者存在單向因果關系,即政策指數是收入增長的原因。

表4 面板Pedroni和Westerlund協整檢驗

表5 面板格蘭杰因果檢驗
本部分參考部分學者論文中PVAR模型[16-20],運用脈沖響應函數來分析ZS與LNSR兩個變量的效應關系。為研究政策指數與農民收入變化的長期互動趨勢,選擇的滯后期為50,并使用蒙特卡羅隨機模擬200次計算其他內生變量95%置信區間的脈沖變化響應圖(圖3)。給政策指數一個標準差沖擊后,會在短期內對農民收入產生顯著負向響應,并且在第3期時達到最大值后負向響應逐漸減弱;第5-8期負向響應轉為正向響應,但此期間的脈沖效果并不顯著;第8-10期產生顯著的正向響應,并在第10期正向響應達到最高值后逐漸減弱直到趨于0。表6的方差分解結果從24期開始趨于穩定,顯示農民收入具有長期的累積增長效應,政策指數對農民收入的變化具有顯著正向影響,最終達到28.8% ,說明政策指數對農民收入增長的波動解釋程度較高。政策指數起初會促使農民轉變生產方式,農民需要一定的時間來適應新生產方式,期間會產生收入的摩擦性損失,從而導致收入的短暫下降;在度過了轉型發展期后,政策指數開始發揮明顯的促進作用,通過技術的擴散和應用來優化生產方式、提高規模化生產等途徑顯著提高農民收入。圖 3右為給農民收入一個標準差沖擊后,第0-1期對政策指數產生顯著的正向響應,但此后影響并不顯著,結合表6中方差分解來看,農民收入對其變化的貢獻程度很低。農民收入的增加勢必會給政策調整帶來積極信號,政策會根據不同地區的實際情況進行適當調整,以更好促進農民收入的持續穩定增長。綜合上述結果發現政策指數對農民收入具有長期促進作用,農民收入的變動也會對政策指數起到當期調節作用,從而使得“三農”政策更有效地提高農民收入。

圖3 39個縣政策指數對農民人均收入的脈沖響應圖

表6 預測誤差的方差分解
1.基于GRA算法研究政策動態貢獻程度
隨角異色光子晶體薄膜的制備與FDTD模擬······················沈春夏 張方方 黃 璐 孟慶飛 楊偉光 史偉民 (3,422)
借助GRA算法,將政策效果作為參考序列,研究各項具體政策對農民收入的動態貢獻過程。首先對變量進行標準化的處理,設X(i,j)為第i個縣第j個指標值,其中i=(1,2,…,39),j=(1,2,…,s),s為不同指標體系下的子指標個數,Xmin(j)、Xmax(j)和x(i,j)分別為j指標的最小值、最大值以及歸一化后的數值。
(1)
(2)
由于產業政策和教育政策存在多個子指標,需要將多個子指標合成綜合指標,使用相關系數法來確定權重。設A為相關系數矩陣,再計算每個子指標的影響度Ai,最后對影響度進行歸一化處理即可得到權重ω。
(3)
(4)
(5)
借助GRA算法來計算年度政策的貢獻度,此處ρ分辨系數取值為0.5,公式(6)和(7)分別用來計算貢獻度及其均值。
ζk(i)=
(6)
(7)
2.動態貢獻程度結果分析
表7報告了各項具體政策對農民收入的動態關聯系數,各項具體政策貢獻度基本在0.5以上,說明政策指數對農民收入具有長期支撐作用,教育政策和產業政策的貢獻程度呈現先上升后下降的態勢。教育政策方面,我國2006—2015年期間逐年加大對農村教育的投入,解決了農村兒童的“上學貴、上學難”問題,隨著我國城鎮化步伐加快和農村適齡兒童的減少,加速了農村義務教育學校的“撤并”現象,更多農村孩子選擇在縣城上學,教育支出也隨之增加;產業政策強化了農民與企業間合作關系,農業經濟的產業化發展曾帶動了農民增收,但2015年后增收效應逐步減弱,農民入股合作社(農業產業化發展的重要形式)的比例為49.69%,主要原因是大部分農民屬于風險規避類型,合作社的發展效率不高,降低了農民的入股意愿。
醫療政策、交通政策、科技政策和財政政策的貢獻程度呈現下降態勢。醫療政策方面,鄉鎮醫院的醫療保障能力較弱,農民看病基本都在縣級醫院,呈現出鄉鎮醫院床位需求平穩縣級醫院床位需求日趨旺盛的矛盾;交通政策方面,近年來農村的交通條件得到了質的飛躍,公路不僅實現了村村通,村內的巷子、街道也大部分實現了硬化亮化,農民的出行環境得到優化,農民對該項政策的滿意度為98.29%,說明農村的交通條件已比較完善,但對農村產業發展的帶動作用還沒有激發出來,后續需要更多配套政策的支持;科技政策方面,農業機械化程度的提高和規模化經營趨勢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農業發展對農村科技特派員的依賴,減少了對駐村科技人員的數量需求;財政政策方面,政府補貼以兜底性保障為主,隨著農民工資性收入的持續增長,農民對財政補貼的依賴度逐步降低。以上分析可看出,各項具體政策在促進農民增收方面的作用均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回落傾向,單純依靠政策外在輸血的方式拉動農民增收的功能具有不可持續性,因此后續政策的重點應轉移到“在新內生發展理論的框架內,通過外在的政策支持有效激活農村的內部發展潛力,實現農村內生性發展”的路徑[21]。
本文使用河北省39個脫貧縣2006-2019年間的年度統計數據,運用PVAR模型和GRA算法先后實證分析政策指數對農民收入的效應關系,并研究了各項具體政策對農民收入的貢獻度變化情況。結果表明政策指數對農民收入的增長具有顯著的長期支撐效應,各項具體政策對農民收入的貢獻度均高于0.5,但各項政策的貢獻度呈現趨于飽和甚至下降的趨勢,說明現行各項政策需要按照鄉村振興的要求進行優化,主要依靠縣域經濟整體發展的方式,來引領和帶動脫貧攻堅成果的鞏固拓展,切實做好與鄉村振興戰略的有效銜接。

表7 各項具體政策對農民收入的動態關聯系數
“十四五”時期,政府需要統籌好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與鄉村振興兩個大局,在強化鞏固脫貧攻堅成果兜底功能的基礎上,狠抓縣域經濟發展,系統推進產業縱深發展,提高經濟發展的速度和質量,進而通過締結利益共享機制將發展成果共享給更多農民的方式,逐步建立脫貧的長效機制。
1.激活農民自我發展活力,促進農民持續增收
為扭轉各項具體政策對農民收入貢獻度下降的趨勢,應通過高質量開展“萬企興萬村”行動,利用好企業下鄉帶來的人才、科學技術和資金,制定更系統的發展政策,盤活鄉村沉睡資源的市場價值,發揮支農惠農的政策溢出效應,使之共同服務于企業發展,從而加速農村資源的整合進程,推進和深化“農民變股民、資源變資產、資金變股金”改革,為農民提供更多就業機會,激發出農民自主創業的積極性,豐富農民的增收渠道。促進合作社健康發展,引導農民加入合作社實現抱團發展,提高農民的組織性和市場地位,支持合作社分行業分層次健康發展,鼓勵農民通過加入合作社的途徑形成有競爭力的市場主體,提高與企業的談判能力,建立與企業共享利潤和發展成果的聯結機制,提高農民的資產性收入和經營性收入。
2.數字經濟賦能,助推農民增收
數字經濟能克服農村地區地理位置偏遠的局限,通過網絡的方式有效分配資源,為農村發散的經濟主體提供均衡的市場機會,特別是對低收入農民的發展更具有包容性和滲透性,以技術擴散的方式為低收入農民群體提供更平等的就業機會和培訓機會,補齊能力的短板,減少基本發展權利不平等的情況發生;數字經濟賦能農村經濟的規模化發展和拓寬經營范圍,促進農村一二三產的深度交叉融合發展,提高農民的農業經營性收入和工資收入。因此農村地區應健全和完善有利于數字經濟發展的支撐政策,加大農村地區網絡基礎設施建設力度,加強和規范農村電商發展,鼓勵農民在線創業,拓寬和豐富農民增收渠道。
3.完善縣域治理能力,是有效銜接的重要保障
未來幾年內縣域治理能力需要實現以下轉變:在觀念上,將“要政策、要項目”改變為“制訂政策和優化營商環境引項目”上來;在工作思路上,將給錢、給資金,轉變為創造均等機會,提高農民參與性,依靠農民自身能力脫貧上來;在目標指向上,將強縣和富民統一起來,把改革和發展結合起來;在治理角色上,做到政府引導、市場主導、社會調節、居民自治相結合,在治理路徑上,充分利用互聯網技術和大數據技術,實現創新驅動,科技賦能發展。
教育政策,著力縮小城鄉教育質量差距,建立城鄉學校教師交流任教機制,加大農村教師培訓力度,配優配強農村教師隊伍,推進教育信息化進程;產業政策,引導農村產業向規模化和集聚化方向發展,加大對農村服務業的支持力度,延伸產業發展鏈條,優化農村產業結構,促進農村百業的興旺發展;醫療政策,加大對鄉鎮醫院的投入,完善零利潤藥品目錄,降低農民購買藥物的負擔,完善鄉鎮醫院的醫療服務能力,提高農民防病治病的可及性;交通政策,優化交通工具的投入結構,減少鄉村道路的路障數量和路網收費站數量,提高鄉村道路的互通互聯能力,有效降低農民的出行成本和農產品的運輸成本;科技政策,為鄉鎮、農業發展和企業配備更高質量的科技特派員隊伍,完善鄉村科技政策的供給體系,優化提升涉農科技成果轉化的路徑和效率,拓展科技創新財稅優惠覆蓋范圍,鼓勵農民創新創業;財政政策,加快互聯網、電商等信息基礎設施建設,著力推進數字鄉村建設,特別是物流體系建設,全面優化鄉村的營商環境,健全職業農民的培養體系,提高農民的綜合素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