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的一切（組詩）

袁永蘋

在緊閉之后

在凝滯的混沌中

一只白鯨顯現它橢圓的前額

帶有回光返照的平靜

懸吊在海洋館的玻璃櫥窗中

與我們永別，假裝死去

假裝回到大海

它的身體發奇異的白光

嘴角帶著微小的笑意

英勇的悲憫

地球一樣渾圓

一樣懸吊在痛苦的

汁液中

寫作，在空氣中寫隱形字，

寫薄薄的單片的看不見的詩行。

在水里寫水歌，在雪地上寫鳥的

楔形爪痕。詩行要倒著寫：

從最后一個字寫到第一個字的出生。

邊寫邊擦。行要真的結籽，著真火，

躲閃。就從人嘴里，掏紙霧與絲綢。

給臨別的孩子。在命邊緣哭泣抽絲

用鉛筆在腦仁里縫，反復寫詩字。

我愿自己能夠被掰，彎曲、通電

制作真商店外面常掛的熒光燈，

不停旋轉，并非傾其所有。

我看見的一切

街燈如星辰，圍繞我陳列

夜海，準備好了

一輛車滑過人世永動機的冰面

樓群里的燈，燃著它們天上的兄弟

我必須睡去，才能

看人間如同天堂一般

那正上中天的月亮，倒掛自己

我想擊落一只落在樹枝上的雪團

就像是擊落一只無辜的鵪鶉

你看見那被雪片裹挾降落的灰塵

結為冰塊融為淤泥風干

重又被風吹起上升翻卷為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