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臺前話中“都[tou55]”字探析

黃繼省　王宇帆

摘? 要：在河南臺前話中，“都[tou55]”字的意義是“衣著打扮好看，容止閑雅”，即俗語所說的“洋氣”，與粗俗、樸素意思相對。關(guān)于這一義項，有的詞典未予收錄，有的詞典則語焉不詳。該意義的來源是本義相對的“都”和“鄙”通過對比引申而產(chǎn)生的。對比引申是詞義引申演變的方式之一，與比喻、借代等引申方式相輔相成。借助于這些引申方式，詞義的發(fā)展變化清晰條理而富有層次性。

關(guān)鍵詞：臺前話;“都”;詞義;對比引申

一、臺前話中“都[tou55]”字的詞義考釋

人們常說，方言是古漢語的活化石，這是因為現(xiàn)代方言中保留了大量的古漢語特征，如粵方言塞韻尾可以看作是古音的遺留，有些方言詞直接繼承了古代漢語詞匯等。其實，許多詞語的古義在普通話中已不常用，卻存留在方言中。像河南臺前話中的“都[tou55]”字，除了具有詞典所列舉的一般意義外，還保留了一個古義。例如：

（1）你今天穿得這么都啊，跟城里人似的。

（2）看你都的，穿得這么好。

（3）城里人比咱鄉(xiāng)下人都得很。

（4）她整天穿得很都，不像農(nóng)村人。

從上述臺前話中的例子中，可以看出，“都[tou55]”字的意義是指衣著打扮好看、容止閑雅，即俗語所說的“洋氣”，與粗俗、樸素意思相對，與美麗、漂亮有別。在臺前話中，這一意義主要用于鄉(xiāng)下人與城里人對比的交際語境中，即使“都[tou55]”與“城里人”“城市人”等之類的語詞不共現(xiàn)，預(yù)設(shè)中也往往包含了這種交際語境。

值得注意的是，《現(xiàn)代漢語詞典》（第7版）未收這一義項，《漢語大詞典》與此相關(guān)的“都1dū”條的第13個義項是：“美好，閑雅?！对姟む嶏L(fēng)·有女同車》：‘彼美孟姜，洵美且都?！珎鳎骸?，閑也?！祆洹都瘋鳌罚骸迹e雅也?！妒酚洝に抉R相如列傳》：‘相如之臨邛，從車騎，雍容閑雅甚都?！贫纬墒健队详栯s俎續(xù)集·〈金剛經(jīng)〉鳩異》：‘[僧靈巋]因他故出，去寺一里，逢五六人，年少甚都，衣服鮮潔?！迤阉升g《聊齋志異·胭脂》：‘一日，送至行，見一少年過，白服裙帽，風(fēng)采甚都?！盵1]（P632）可以看出，臺前話中的“都[tou55]”與《漢語大詞典》“都1dū”的第13個義項，在意義上基本一致?！稘h語大詞典》將它釋為“美好，閑雅”;我們認為，將它理解為“統(tǒng)言美好，析言閑雅之美”，無疑更為合適。從該詞典所引用的文獻“洵美且都”可知，這里“美”“都”并用，二者的詞義是有所區(qū)別的，毛傳與《詩集傳》的解釋也說明了這一點。明代楊慎《升庵集》卷四十二：“山姬野婦，美而不都?！盵2]（P299）美未必都，亦其佐證。從其他用例中的語境來看，“都”皆與“從車騎”“衣服鮮潔”“白服裙帽”等表示“衣著、妝飾、打扮”的語詞相連并用，由此可知，所謂“閑雅之美”皆衣飾所襯之美也，正如俗語所言“人靠衣裝馬靠鞍”是也。

從讀音上來看，“都dōu”舊讀“dū”，當孤切，屬于端母魚部。在臺前話中，“首都”讀如“[sou55tou35]”，而具有“衣著打扮好看”之義的“都”，則讀為[tou55]。我們認為，這或是音轉(zhuǎn)所致，或是詞義的演變滯后于語音的分化，因此，該音得以保留這一古義。正如李鼎超《隴右方言·釋詞》所言：“都，本‘都會’之都，引申凡會聚處曰都。今以裳承物曰都，音轉(zhuǎn)為‘兜’?！盵3]（P4607）

二、臺前話中“都[tou55]”字的詞義演變

河南臺前話中表“衣著打扮好看”義的“都”，在普通話中已不常用，在古代文獻中卻很習(xí)見。例如：

（5）相如之臨邛，從車騎，雍容閑雅甚都。（《史記·司馬相如列傳》）

（6）李年十八守志，設(shè)靈幾，每日三上食臨哭，布衣蔬食六七年。忽夜夢一男子，容止甚都，欲求李氏為偶，李氏睡中不許之。（唐代張鷟《朝野僉載》卷三）

（7）女妓數(shù)百人，自屏后出，各執(zhí)樂具，服飾甚都，擁金紫貴人，乘涼輿，徑至廳事，絲管競作，喧轟動地。（南宋洪邁《夷堅乙志》卷九）

（8）尼遂出門，乃入南巷寺（寺在三郎寺南）而隱，所將杖子在幀畫十一面圓通像前。一日，將入王宮，從者先備于東門之外，鞍騎甚都，靴笠斯陳，行路為之辟易。（高麗一然《三國遺事》卷五）

（9）是日，京尹備鼓樂旗幟麾蓋甚都，導(dǎo)二狀元入學(xué)謝師，拜原功明倫堂。（明代蔣一葵《堯山堂外紀》卷七十二）

（10）尼冒雨啟關(guān)，見有肩輿停駐，女奴數(shù)輩捧一麗人出，仆從煊赫，冠蓋甚都。（清代蒲松齡《聊齋志異·青梅》）

（11）又半載，生忽至，裘馬甚都，囊中寶玉充盈。（清代蒲松齡《聊齋志異·西湖主》）

（12）將詣汝母丐數(shù)金北上，甫抵門，仆者衣冠甚都，列坐于門之兩楹，余逡巡欲入，仆詰曰：“客奚為者？”（清代陳其元《庸閑齋筆記》卷十）

可以看出，上述用例中的“都”字，皆有“服飾之美、妝飾之美或容止之美”之義。那么，“都”字的“衣著打扮好看，容止閑雅”義，究竟從何而來呢？

先看古代字書對“都”的解釋?！墩f文解字·邑部》：“都，有先君之舊宗廟曰都。從邑者聲?！吨芏Y》：‘距國五百里為都。’”[4]（P127）由此可知，“都”的本義是指建有宗廟的城邑，后引申為都城、都市;由于都市往往是文雅的象征，所以人們有時也把“閑雅”稱為“都”?！稜栄拧め屧b》：“爰、粵、于、那、都、繇，于也。”郭璞注：“《左傳》曰：‘棄甲則那?！?，猶今人云那那也。《書》曰：‘皋陶曰：都！’繇，辭。于，乎。皆語之韻絕。”[5]（P25）可見，“都”還可以用作嘆詞，表示贊美?！渡袝虻洹罚骸绑O兜曰：‘都！共工方鳩僝功?！笨装矅鴤鳎骸岸?，于，嘆美之辭。”這說明，“都”在作為嘆詞時，其語境往往和贊美有關(guān)，這也與它表示“服飾之美、妝飾之美或容止之美”義具有一定的聯(lián)系?？偟膩砜矗凇稜栄拧贰墩f文解字》等字書的解釋中，“都”字詞義產(chǎn)生、發(fā)展的脈絡(luò)尚不夠明晰。

再看古代一些學(xué)術(shù)筆記中對“都”的考釋辨析。宋代程大昌《演繁露續(xù)集》卷四云：“古無村名，今之村，即古之鄙也;凡地在國中邑中則名之為‘都’，都，美也。凡地在郊外，則名之曰鄙，言質(zhì)樸無文也。隋世乃有村名。唐令在田野者為村，故世之鄙陋者，人因以‘村’目之。”[6]（P38）明代楊慎《升庵集》卷七十八《都鄙》云：“都何以訓(xùn)美？都者，鄙之對也。《左傳》曰：‘都鄙有章?！痘茨献印罚骸己醵颊撸Ｗ浜醣??！w天子所居，輦轂之下，聲名文物之所聚，故其士女雍容閑雅之態(tài)生。今諺云‘京樣’，即古之所謂‘都’。《相如傳》‘車從甚都’是也。邊氓所居，蕞爾之邑，狐貍、豺狼之所嗥，故其閭閻吝嗇村陋之狀出。今諺云‘野樣’，即古之所謂‘鄙’?！盵2]（P299）清代趙翼《陔余叢考》卷二十二《都鄙》云：“世以文雅者為都，樸陋者為鄙，其來最古?！鋵嵍?、鄙二字，蓋即本周制。都乃天子諸侯所居之地，聲名文物之所聚，故其士女容止可觀。鄙者郊遂以外，必多樸僿也。猶今人言京樣、京款、村氣、鄉(xiāng)氣也?！盵7]（P403）

程大昌、楊慎和趙翼三位學(xué)者的觀點，帶給我們深刻的啟示。他們所闡發(fā)的“都”的意義，與臺前話中的“都”字之義頗相吻合。同時，他們都不約而同地闡釋了“‘都’為文雅，‘鄙’為樸陋”詞義產(chǎn)生的原因，并且剖析詞義的思路基本一致。我們可以將這一思路與方法歸納為“對比引申”。一般來說，詞義的引申方式主要有比喻、借代等，需要指出的是，對比也是產(chǎn)生新義的重要方式之一?！岸肌薄氨伞狈謩e具有“閑雅好看”和“樸素粗俗”的引申義，就是通過二者的本義對比引申產(chǎn)生的。由于它們的本義是相對存在的事物，因此，由對比產(chǎn)生的引申義也是相反或相對的。我們很難單獨從其各自的本義直接借助比喻、借代、假借等方式推導(dǎo)出其引申義，只有借助詞匯系統(tǒng)中該詞的對立詞來對比索義，也就是說，二者的意義是相互依存的。

“都”和“鄙”產(chǎn)生新的對立意義后，在變動不居的詞匯系統(tǒng)中，它們的地位也會逐漸發(fā)生變化。換言之，當它們處于不同的語言環(huán)境時，由于與其他詞語的組合關(guān)系不同，往往會引起詞義發(fā)生相應(yīng)的變化。我們可以從相關(guān)文獻用例中，梳理“都”的詞義演變情況。例如：

（13）帝以般若之義，真諦所宗，偏令化導(dǎo)故，咨質(zhì)鋒起，懸辯若流。又經(jīng)聚徒都治，講菩提心義，論談之暇，夜分未寢，忽見大力善神，形甚都麗。（唐代釋道宣《續(xù)高僧傳》卷六）

（14）聰慧日甚，祗不解啼。才及三歲便行，弱不好弄。至五六歲，雖不能言，所為雅有高致。十歲操筆，即成文章，動靜嬉游，必盈紙墨。既及弱冠，儀形甚都，舉止雍雍，可為人表。（唐代薛漁思《河?xùn)|記·蕭洞玄》）

（15）楊娼者，長安里中之殊色也。態(tài)度甚都，復(fù)以冶容自喜。（唐代房千里《楊娼傳》）

（16）中有稱處士皇甫玄真者，衣白若鵝羽，貌甚都雅。（唐代段成式《酉陽雜俎·卷六·器奇》）

（17）師起劍閣，錫飛入?yún)?，覺性既圓，聲譽甚都。（宋代無準師范《無準師范禪師語錄》卷五）

（18）在州五年，得軍民心，轉(zhuǎn)提點刑獄，尋帥沔，時譽甚都。及崔與之代丙，始察其大言無實，謂他日誤事省必此人，請廟堂毋付以邊藩。（《宋史·趙彥吶傳》）

（19）于是詔以僧佑律師董其事，佑未至寺，僧慧逞夢，神黑衣，部曲甚都。（元代曇噩《新修科分六學(xué)僧傳》卷十）

（20）生清河張氏，軀干修竦，可八尺，容聲甚都，性專靜好。（元代曇噩《新修科分六學(xué)僧傳》卷二十四）

（21）景隆，小字九江。讀書通典故。長身，眉目疏秀，顧盼偉然。每朝會，進止雍容甚都，太祖數(shù)目屬之。（《明史·李文忠傳》）

（22）文郎馬神，以木為城，其半倚山。酋蓄繡女數(shù)百人。出乘象，則繡女執(zhí)衣履、刀劍及檳榔盤以從。或泛舟，則酋趺坐床上，繡女列坐其下，與相向，或用以刺舟，威儀甚都。（《明史·外國傳·文郎馬神》）

（23）越日，聞有人為蛇嚙斃者，心知其異。往視則一少年，衣冠甚都，倒前蛇匿處，似營縣奉差人也。（清代梁恭辰《北東園筆錄續(xù)編》卷二）

（24）德州趙進士其星嘗月夜露坐，仰見一女子，妝飾甚都，如乘鸞鶴，一人持宮扇衛(wèi)之，逡巡入月而沒。（清代余金《熙朝新語》卷四）

（25）后月余，門外適相值，二十許少年也。宮絹單衣，絲履烏帶，意甚都雅。略與頃談，頗甚溫謹。（清代蒲松齡《聊齋志異·云蘿公主》）

（26）李貌雖不甚都，而軟媚有姿，能得人憐，見機便捷，舉動必中太后意。（民國許指嚴《十葉野聞·崔李兩總管四則》）

從例（13）～例（26）中的“都”的組合對象的變化，可以看出其詞義擴展演化的軌跡?！岸肌钡谋玖x是建有宗廟的城邑，通過對比引申，其意義變?yōu)椤耙轮馈?再經(jīng)過輻射式地引申，能夠表示“裝束之美、舉止之美、形體之美、外貌之美”;然后，其詞義逐漸抽象泛化，還可以表示“精神之美、名譽之美”等。

上述用例也表明，從“都”的組合關(guān)系來看，表示“衣著好看，容止閑雅”意義的“都”屬于形容詞，它的語法功能主要是在句子中作謂語，具有描述性，經(jīng)常用于史書、佛經(jīng)、文言小說中，具有一定程度的口語化特征。

值得注意的是，在一些魯西南方言中“抖”字的用法，與臺前話的“都[tou55]”頗為類似。韓秀華在《山東梁山縣方言語音研究》“同音字匯”一節(jié)中指出：“抖[tou55]，形容穿得闊氣?！盵8]（P26）董紹克在《陽谷方言研究》中亦指出：“抖[tou55]闊氣：老張這兩年抖起來了?！盵9]（P26）①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抖dǒu第5個義項的釋義為：“⑤稱人因為有錢有地位等而得意（多含譏諷意）：他如今當了官，～起來了?！盵10]（P317）以上三種解釋盡管有所不同，但是皆記為“抖”，不過，我們很難從“抖”的其他意義中找到與這些詞義的關(guān)聯(lián)性。我們推測，可能是上述方言中表示該意義的字只有讀音，于是研究者就以同音字來代替。筆者認為，這里的“抖”均應(yīng)為“都[tou55]”。

“都”的這一意義在現(xiàn)代漢語詞義系統(tǒng)中已經(jīng)淡化，甚至可以說幾乎退出了現(xiàn)代漢語詞義系統(tǒng)，只保留在個別方言中。由于相關(guān)語料有限，我們只能根據(jù)語言演變規(guī)律對其原因作出大致推測。第一，“都[tou55]”的基本義地位牢固，使用持久，在作為詞素義時，其構(gòu)詞能力較強，新產(chǎn)生的引申義很難動搖它的地位。第二，“都”的詞義逐漸虛化，并分化出副詞用法，副詞“都”的使用頻率較高，使用范圍很廣;而表示“衣著好看，容止閑雅”意義的“都”使用頻率相對較低，其地位可能會受到很大沖擊。第三，在表示“衣著好看，容止閑雅”意義的“都”的聚合詞義系統(tǒng)中，產(chǎn)生了大量的同義單音節(jié)詞和雙音節(jié)詞，像“美、美麗、漂亮、閑雅”等，它們分工更細，表義更為明確。第四，還受到“都”的對立面“鄙”的限制，“鄙”的使用范圍相對較窄，詞義的擴展速度相對較慢，作為對比而生的“都”也會受到一定程度的影響。

需要指出的是，與“都”相對的“鄙”，在對比產(chǎn)生引申義之后，其引申義逐漸成為一種核心意義，并降格為詞素意義。同時，在雙音化大趨勢下，“鄙”具有較強的構(gòu)詞功能，能夠構(gòu)成許多雙音節(jié)詞，其使用語言環(huán)境亦趨向于書面化。關(guān)于“鄙”的詞義發(fā)展演變這一問題，我們將另外撰文進行專門探討。

三、漢語詞義系統(tǒng)中的對比引申方式

如前所述，“都”和“鄙”意義的產(chǎn)生、演變，都是在對比引申這一方式下實現(xiàn)的。如果脫離了這一框架，我們則很難厘清它們引申發(fā)展的軌跡。除此之外，對比引申方式還有一種表現(xiàn)形式：本義與引申義在同一個意義范疇內(nèi)具有相對或相反的關(guān)系[11]（P66-67）。比如，“酤”的本義為“一夜釀成的酒”。《說文解字·酉部》：“酤，一宿酒也。一曰：買酒也。從酉古聲。”[4]（P313）《詩經(jīng)·商頌·烈祖》：“既載清酤?！泵珎鳎骸棒??！盵12]（P621）

《詩經(jīng)·小雅·伐木》：“無酒酤我?！泵珎鳎骸棒凰蘧埔?。”[12]（P411）之后，“酤”逐漸引申為“買酒”?！俄n非子·外儲說右上》：“或使仆往酤莊氏之酒，其狗龁人，使者不敢往，乃酤他家之酒?！薄稘h書·高帝紀上》：“高祖每酤留飲，酒讎數(shù)倍?！痹儆伞百I酒”之義對比引申為“賣酒”?！赌印び瓟踌簟罚骸芭e屠、酤者，置廚給事，弟之?！碧拼n愈《唐故江南西道觀察使王公神道碑銘》：“奏罷榷酤錢九千萬。”再如，“貸”有“借出”的意思?！墩f文解字·貝部》：“貸，施也。從貝代聲?！盵4]（P126）段玉裁注：“謂我施人曰貸也?！盵13]（P282）《左傳·昭公三年》：“以家量貸，而以公量收之。”“借

出”之義再通過對比引申為“借入”。《左傳·文公十四年》：“盡其家，貸于公，有司以繼之?！倍蓬A(yù)注：“家財盡，從公及國之有司富者貸。”《史記·平津侯主父列傳》：“家貧，假貸無所得?！?/p>

總的來看，“酤”對比引申義產(chǎn)生的條件與機制是句法位置、語義環(huán)境和高頻使用共同作用的結(jié)果。換言之，它主要是以“詞類活用”的方式，經(jīng)過高頻使用，最終固化為詞的意義?！棒钡谋玖x是“一宿酒”，但在“或使仆往酤莊氏之酒”語境中的“酤”，處于謂語位置上，前面與動詞“往”相連，后面又帶有所涉及的對象——即賓語“莊氏之酒”，自然會獲得動詞的句法語義特征;再加上語義環(huán)境的作用，在高頻使用后，就逐漸固化為“買酒”這一詞義。“賣酒”之義亦然?！棒钡摹百I酒”和“賣酒”的對比引申義，都是在“酤”的本義這一語義范疇內(nèi)，在相反的語義環(huán)境中，通過對比引申而形成的。

與“酤”相比，“貸”的“借出”和“借入”的對比引申義產(chǎn)生路徑就相對簡單一些?！百J”本身就是動詞，表示“借出”的意思，只要在相反的語義環(huán)境下，經(jīng)過高頻使用，就可以獲得與“借出”相反的詞義。如《左傳·文公十四年》：“公子商人驟施于國，而多聚士，盡其家，貸于公，有司以繼之?！逼浯笠馐牵骸肮由倘硕啻卧趪鴥?nèi)施舍財物，養(yǎng)著許多門客，把家產(chǎn)都用光了，又向掌管公室財物的官員借貸而繼續(xù)施舍?！笨梢?，這里的“借入”義主要是由語義環(huán)境所造成的。

基于以上分析，我們對“都”“酤”和“貸”的對比引申情況進行了總結(jié)，具體如表1所示（見下頁）：

可以說，“都[tou55]”“酤”“貸”語義的產(chǎn)生、發(fā)展過程，深刻地揭示出漢語詞義系統(tǒng)生成的復(fù)雜性。一般情況下，絕大多數(shù)詞語的詞義都是通過本義，借助比喻、借喻、借代等方式，逐步引申、演變而來的。就此而言，我們只要掌握了這些詞語的本義，就可以基本厘清詞義的發(fā)展脈絡(luò)。而像“都”之“衣著好看/

容止閑雅”義、“酤”之“買酒”“賣酒”義、“貸”的“借入”義，這種現(xiàn)象則相對特殊，必須把它們置于詞匯系統(tǒng)或交際語境中，找到它的對立面，才能搞清其意義的演變路徑。需要強調(diào)的是，對比引申是詞義引申的重要方式，與比喻、借喻、借代等方式相輔相成，使詞

義系統(tǒng)變得更為豐富且具有層次性。盡管詞義系統(tǒng)是龐大復(fù)雜的，但決不是雜亂無章的，在一定意義上說，掌握了詞義生成引申的方式，便等于找到了打開詞義系統(tǒng)的一把鑰匙。同時，對于“都”和“鄙”一類的詞語，辭書編纂者在設(shè)置義項時，應(yīng)更加關(guān)注它們詞義演變的系統(tǒng)性與層次性，這樣也會更便于讀者全面準確地了解、把握它們的詞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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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pretation of “都[tou55]” in Taiqian Dialect of Henan Province

——A Brief Discussion on the Extension of the Comparison of the Meaning of Chinese Words

Huang Jisheng1，Wang Yufan2

（1.College of Literate， Xinyang Normal University， Xinyang 464000;

2.Principal’s Office， Xinyang Normal University， Xinyang 464000， China）

Abstract：“Dōu（都）”in the Taiqian dialect of Henan，its meaning refers to “nice and elegant dress”， as the saying goes “western style”， relative to vulgar and plain meaning. Some dictionaries are not included in it， some dictionaries are not explained in detail. The source of the meaning is relative “dōu（都）” and “bì（鄙）” by comparing the resulting extension. Contrast extension is one of the ways of meaning extension， complement each other with metaphor， metonymy and other extensions. By means of them， the meaning change and development of word becomes clear and orderly.

Key words：Taiqian dialect;“dou（都）”;word meaning;extended comparison

基金項目：2021年度河南省社會科學(xué)界聯(lián)合會調(diào)研課題“河南濮陽方言文化調(diào)查保護研究”（SKL-2021-1968）;信陽師范學(xué)院“南湖學(xué)者獎勵計劃”青年項目B類

作者簡介：1.黃繼省，男，信陽師范學(xué)院文學(xué)院講師，文學(xué)博士;

2.王宇帆，女，信陽師范學(xué)院校長辦公室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