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像樹——我不無怨憤的想。木訥、固執(zhí),站立在這里就再不挪窩。春季沙塵又起,父親幾乎每日早出晚歸,在林場的時間早已勝過在家中。
就算是家中,我與父親相望的方向也并不相同。父親在望西北,沙吹來的地方,林場所在的地方;我卻盼著東南方,那里是我向往的城市,免受風(fēng)沙侵擾,大概是個實現(xiàn)夢想的明凈之地。父親的老友幾次勸說父親進城安居,卻被父親笑著拒絕了。
那年的樹倒了很多棵——至少在那一年,它們的根還扎得沒有父親深。父親回來時滿臉胡渣和黃土,我忽而想起小時候父親剛從城里搬來時,臉上齊整得沒有一根胡茬。夜已深沉,黃沙席卷,狂風(fēng)肆虐。父親卻在這樣的夜里拉起一把已經(jīng)積灰的大提琴,這木質(zhì)的琴與他枝節(jié)般的手竟很相配。琴音最初滯澀,后來竟也流淌順暢起來。只不過別人拉琴的聲音往天空中飄,父親手下木質(zhì)的樂音卻像往土地里鉆。
我看過父親年少時的照片。父親不是出生在黃土地的,黃土地是祖輩的家鄉(xiāng)。照片中的父親一副寡言羞澀的模樣,撫摸一把大提琴——這琴現(xiàn)在唱出歸家的音調(diào),深扎進黃土安撫樹木疲憊的根。我便想,風(fēng)沙應(yīng)該總會停息。
高考放榜那天我去林場找父親,告訴他我將離開這里南下的消息。遠遠地就看見他佇立在林場邊,拿著把長鏟汗流浹背。他站得很直,儼然一個人體構(gòu)成的“守”字。而在他站立的地方,他的身后,今年的樹已扎牢了根系。
我突然意識到父親的選擇,他的雙手與琴音,無一不化作了樹陰般的愛意。這愛超出了我的視野,卻生長得無比茁壯,將我與他的父親都包裹在內(nèi)。
我奔向父親,打算告訴他,我即將離開這黃土的消息。而且一并告訴他,今后我仍會回到他站立的地方!我邁開腳步,父親腳下的土地向我靠近,靠近。
評點
這是一篇考場命題作文,文體不限。絕大多數(shù)考生選擇了寫議論文,趙蕓同學(xué)卻另辟蹊徑寫了一篇記敘文。更難得的是作者用純記述的語言形式展開,文中多處使用了對比的手法,塑造了一位平實而偉大的父親,同時也寫出了隨著年齡增長,自己對父親思想的理解與認同。文字有情,立意高遠。
(指導(dǎo)教師:陳立今/編輯:李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