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誰殺死了塔中王子？

從山

倫敦塔厚厚的石頭墻壁阻擋了倫敦夏季的炎熱，在蟲兒的鳴叫聲中，兩個年輕的男孩進入了夢鄉，甜美而安詳的睡顏預示著他們在夢中享有在這個世界上所沒有的自由。就在這時，3個人影悄悄潛入男孩們的睡房，領頭的是英王查理三世跟前的紅人、年輕的騎士詹姆斯·泰瑞爾爵士，他躡手躡腳，指揮著身后的兩個人——一個馬夫，一個獄卒。3個人像餓鷹撲向無路可逃的小雞一樣，用他們手中拿的羽毛枕頭捂住了兩個男孩的頭。經過一陣痛苦的掙扎，兩個男孩停止了呼吸。泰瑞爾指揮兩個手下把男孩的尸體抬到塔底樓梯的底部，挖了坑把兩具尸體埋了起來。

從托馬斯·莫爾（就是那個寫《烏托邦》的政治家）到莎士比亞，都對世人講述了類似的故事，因此大多數人都認為是殘忍的駝背國王查理三世殺了他的侄子們。歷史真的如此嗎？塔中王子的命運到底如何？這些疑問直到今天依然困擾著人們。塔中王子的故事是英國歷史上一段神秘的插曲，500多年后，我們仍然在試圖發現更多線索，仍然在創造關于男孩們命運的新理論。

1483年6月，12歲的愛德華五世和他的弟弟理查一起被關到了倫敦塔里，當時當政的查理三世，也就是他們的叔叔，聲稱他們是私生子，所以沒有王位繼承權。天真無邪的理查只有9歲，即使身邊的仆從被一個個遣散，兩個王子仍然沒有意識到厄運即將降臨。但人們發現，王子們在塔樓窗戶后面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少，到夏天結束時，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了。

1483年6月，12歲的愛德華五世和他的弟弟約克公爵理查一起被關到了倫敦塔里。

要想了解塔中王子的故事，需要我們重新梳理一下英國紅白玫瑰戰爭（也被稱為玫瑰戰爭）的歷史背景。玫瑰戰爭的進程混亂而復雜，要想理出個頭緒頗費一番腦筋。查理三世是約克公爵（白玫瑰家族）的第四個兒子，曾為他的哥哥愛德華四世擔任北境領主。相較而言，愛德華個子更高，更有魅力和領袖氣質，也更像國王。查理似乎對自己的北境之王的職位很滿意，沒有組織任何叛亂，不像他的另一個哥哥喬治。1478年，愛德華四世將喬治以叛逆罪處死，而這位克拉倫斯公爵選擇溺死在裝滿馬姆齊甜酒的酒桶里。愛德華四世也以為，把這個酒鬼淹死在酒桶里是再合適不過的死法了。

在愛德華四世當政時期，他把大部分時間花在吃喝玩樂上，最大的愛好是大擺宴席，這樣的生活可能導致了他在1483年4月的早逝。愛德華駕崩后，他12歲的兒子成為愛德華五世。顯然，一個12歲的孩子不能統治一個國家，因此愛德華四世的弟弟查理被封為護國公，而愛德華四世的王后——被稱為“白王后”的伊麗莎白·伍德維爾不希望權力轉移到查理手中，因此她的家族蠢蠢欲動，兩股力量的交鋒不可避免。而查理一方發現，花花公子愛德華四世在與伊麗莎白·伍德維爾結婚前曾經秘密結婚，這使得愛德華四世犯了重婚罪，而愛德華五世成了私生子，因此不再是王位的繼承人。順理成章地，查理就登基成了查理三世。

與此同時，在歐洲大陸的布列塔尼，玫瑰戰爭的另一方蘭開斯特家族（紅玫瑰家族）的亨利·都鐸也在暗中行動。在玫瑰戰爭中失敗的亨利自1471年以來一直流亡在外，亨利的母親瑪格麗特·博福特（后來被稱為“紅女王”）女勛爵，一直試圖讓她的兒子回到英國，在愛德華四世在世時，瑪格麗特的努力幾乎成功了，但愛德華死得太早了。隨著愛德華五世被宣布為“非法”，瑪格麗特似乎改變了策略，她的目標不再只是讓她的兒子回到英國，而是讓她的兒子成為國王。為了達到目的，亨利答應娶愛德華四世的女兒、塔中王子的姐姐伊麗莎白公主（后來被稱為“約克的伊麗莎白”）為妻。

以查理三世和亨利·都鐸為首的紅白玫瑰戰爭再次爆發。在1485年的博斯沃思戰役中，32歲的查理三世被殺，蘭開斯特家族的亨利·都鐸登上了歷史舞臺，這位音樂愛好者、樂于偷看少女跳舞、打網球總是輸的亨利七世，娶了愛德華四世的女兒伊麗莎白，從此開始了都鐸王朝長達118年的統治。

真的是查理三世殺死了塔中王子嗎？在莎士比亞筆下，查理三世天生畸形：出生時就“滿嘴長牙”，長大后，他的一只胳膊萎縮得像根枯枝，脊背高高隆起，兩腿一長一短，身上沒有一部分是勻稱的，在他猙獰的外貌下是他邪惡的內心。

莎士比亞生活在都鐸王朝時代，他有關查理三世的戲劇主要依據的是殉道者托馬斯·莫爾的記述。莫爾曾經是亨利八世任命的大法官，查理三世繼位時莫爾只有5歲，查理死在博斯沃思時莫爾只有8歲。所以，莫爾的《查理三世史》不過是道聽途說，但卻被奉為研究查理三世的“圣經”。

應該說，查理三世有犯罪動機。他想成為一個好父親，就需要扮演一個壞叔叔的角色。盡管兩位王儲已經被認為是“非法”的，但殺掉他們還是非常有必要的。查理三世的兒子在歷史敘述中經常被忽略，因為他死于1484年，即塔中王子們消失的一年后。

最近幾年，人們對查理三世有了更富同情心的解讀，認為他為人和善、寬容，令人肅然起敬，他還試圖讓約克家族和蘭開斯特家族和解。英國偵探小說家約瑟芬·鐵伊就根據查理三世的畫像推斷他不是殺死塔中王子的兇手。

如今，查理三世有一批擁護者，受人尊敬的歷史學家馬特·劉易斯就稱查理三世是“假新聞的第一個受害者”。 為查理三世翻案的證據之一，就是亨利七世曾經提出要求剝奪查理三世財產和公民權的訴訟案。博斯沃思戰役之后，在國會上，亨利七世控訴查理殘忍、專制，但是關于謀殺塔中王子的事情一個字也沒提。所以很可能，亨利接管倫敦塔后，兩個王子并沒有消失。

為查理三世開脫更有說服力的證據是“白王后”伊麗莎白·伍德維爾對查理三世的態度。包括王后在內，沒有一個與王子們關系密切的人指控查理三世謀殺了兩個王子。1484年，“白王后”甚至把她的女兒們從避難所（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送到查理三世那里接受照顧，那是在傳說查理三世謀殺了塔中王子后不到一年。此時，亨利·都鐸已經答應迎娶伊麗莎白公主，好像“白王后”并不擔心查理三世會殺了她的女兒。

假如說查理三世想要殺死兩個王子，他應該采用更高明的手段，比如說王子發高燒而死，并把死訊和尸體公之于眾。這才是皇家爭斗的正常做法。約瑟芬·鐵伊在《時間的女兒》中證明，查理三世加冕后，為“白王后”提供了年金，邀請她的女兒們去參加宮里的宴會，“白王后”還寫信給自己在法國的兒子托馬斯·格雷（在與愛德華四世結婚之前所生）勸他回到英國，與查理重歸于好。如果王子死于那個夏季，而伍德維爾—蘭開斯特聯軍的叛亂開始于10月，那么，為什么他們不用王子之死激起公憤呢？

還有觀點認為，“紅女王”謀殺了塔中王子，這種理論似乎在過去10年里越來越流行。瑪格麗特·博福特女勛爵本身就是一個謎一樣的人物——有些學者把她描繪成第一個“媽媽經理人”：她盡其所能確保她的兒子繼承英國王位。一些人，如英國歷史小說作家菲利普·格雷戈里，認為瑪格麗特從亨利一出生就陰謀讓他登上王位。“紅女王”野心勃勃，不僅是為了她的兒子，也是為了她自己的地位深謀遠慮。毫無疑問，塔中王子肯定是亨利稱王道路上的障礙，既然亨利承認伊麗莎白是愛德華四世的合法女兒，那她的兄弟們自然也是合法的王儲。因此瑪格麗特會想方設法除掉兩個王子。還必須指出的是，在亨利統治時期，沒有調查是誰殺害了塔中王子，有人認為這是亨利保護兇手的一種方式——還有什么比母親更需要去保護的呢？“紅女王”無疑有殺人動機，但她有沒有手段呢，現在并沒有證據。

還有一種觀點認為，塔中王子們并沒有死在倫敦塔里，他們可能逃脫了，過上了普通人的生活。后來一直有人聲稱自己就是塔中王子，其中最有名的是一個名叫珀金·沃貝克的人，他自稱是王儲中的弟弟。歷史小說作家菲利普·格雷戈里在《白王后》中說，“白王后”送走了自己的小兒子，并用一個小侍童來假冒。

能夠證明王子們死在倫敦塔中的證據有限，莎士比亞1593年的戲劇《查理三世》告訴觀眾，泰瑞爾等人將兩位王子埋在樓梯腳下。1675年，歷史上最可怕的故事似乎變成了現實：工人們在維修倫敦塔樓梯的時候在樓梯下發現了兩個孩子的遺骸。許多人認為這是“失蹤”已久的王子。但在1789年，工人們又在倫敦塔里挖掘出了兩具尸體，這次是在愛德華四世和他的妻子伊麗莎白的墓穴附近。這兩組骨骼都沒有被徹底檢查過，1933年曾經對發現的人骨進行調查，但以今天的標準來看調查是非常原始而倉促的，甚至沒有費心去確定遺骨的性別。現在的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從未授權對這兩處遺骸進行調查，因此他們的身份一直是個謎。

那么，有什么證據證明王子們逃跑了呢？主要證據來自德文郡的圣馬修教堂。據說這座教堂與愛德華五世可能有聯系。在整個教堂中，到處都是約克派的象征，白玫瑰的紋飾隨處可見。教堂位于“白王后”的兒子、愛德華五世同母異父的兄弟托馬斯·格雷擁有的土地上。

也許，在誰謀殺了塔中王子的問題上一直沒有取得真正進展的原因，在于他們一開始就沒有被謀殺。作為英國歷史上最大的謎團之一，塔中王子的故事很可能永遠無法解開。

選自《世界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