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小駿
《書包,書包》發表于《黃河》2022年第三期,是當期短篇小說的頭條。作者朱閱平。
這是一篇非常典型的短篇小說,一個小學中兩個孩子起了沖突,護子心切的兩家家長把這個沖突從小孩子之間的吵鬧變成了兩家人之間的對抗,受到傷害的小女孩家長不要賠償要求道歉,而要保護兒子自尊心的家長則只愿賠錢。于是故事開始了。
其實這個故事接下來講述的內容很簡單,女孩被迫轉學后她的母親想要個公道,男孩父母害怕受到對方的傷害,于是加強了防護,并因此影響到了正常的生活,他們越來越緊張,生活中的一切都變了形,在一切接近崩塌時,女孩的家長消失了,誰也不知道接下來他們的生活究竟是否會恢復原樣。
大部分創作者在遇到這個素材的時候會怎么處理?通常的方法是延展,在講述家庭背景后提供充足的心理動力——注意,這里不是在說心理動機,那是給故事推動用的,而動力是建立人物形象的——不同的心理動力會建立不同的行為邏輯,而不同的邏輯彼此相遇時就會造成沖突,這樣的沖突被事件化后我們就找到了矛盾,也就是核心事件。假如核心事件塑造得出色,那么在精準地描寫了事件來臨時人物各自的反應后,我們就會得到一個完整的小說的骨架,基于這個骨架,我們提供足夠深刻的思考就可以得到主題,然后經過修改和潤色,一篇小說的創作就完成了。
當然,也會有另外的創作方法,基于素材本身的事件,模擬著參與者各自有可能的行動和心理進行想象,方向沒有限制,事件在此刻不指向任何特殊的預設,當靈感降臨,故事的形狀不再和素材產生因果關系,于是千人千面,這本就是創作這件事讓人著迷的地方。
那么讓朱閱平顯著不同于其他創作者的地方肯定就不是所謂的“故事”本身了——因為故事本來就不會,也不應該相同——而是他的講故事的方法。這里說的方法也并不是他的語言,盡管朱閱平在寫作時很克制,但還稱不上已經達到“風格”的評價。我所說的方法,是指創作者的形象不參與故事。
視角的討論或者說研究已經近乎泛濫,無論是文學史,還是專業領域方面的研究,都可稱得上汗牛充棟,但如果從專業培訓寫作能力的角度出發,大部分直接得到結果的學習者很容易陷入一種錯覺,那就是在對人物進行描寫時提供“他”的心理狀態是很自然的事情,這種方法有很大的益處,不但“全知”而且“逼真”,相比于曾經主流的“夾敘夾議”還避免了“創作者”進入讀者視野從而讓讀者脫離“代入感”的弊端。但我要提醒學習者的是,心理狀態的提供可以帶來益處的前提,是行動描寫和語言描寫力不能及之后,而不是同時,假如你的作品不是特意去揭示“心理”的話。
《尤利西斯》的偉大在于剖析了靈魂,這樣寫不但成立而且成為必需,可《西西弗的神話》解釋思想時使用的是直接的行動,由此再聯想到《城堡》,“人”的復雜幾乎沒有任何心理描寫也可被展示,或者說,茨韋特科夫的困境在契訶夫的筆下只用對話和表情描寫即可完成內心最細微、最陰暗的欲望呈現,那么對大部分的“素材”只是為了成為合格的“故事”的創作而言,心理描寫確實是被濫用了的,不客氣地說,這是一種偷懶。
《書包,書包》全文1 萬字,1 個核心事件,6 個情節,行動描寫28 處,對話14 處,出場人物11 位,只有一處心理描寫,那是男孩母親擔心兒子受到女孩母親報復傷害時做的噩夢。它的作用巨大,讓整個故事得以確實發生,也讓最后的結局讓人無措而悲傷!
看一個人,不要看他怎么說,而要看他怎么做!你怎么想的我不需要你說出來,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