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里&戲外

王煥熔

程耳導演大部分時間都在等待，1999年從北京電影學院畢業后，他只拍了三部長片，《羅曼蒂克消亡史》上映后，程耳消失了六年。他的新作《無名》即將走進影院與觀眾見面，依然是民國故事，依然帶有懸疑諜戰色彩，依然呈現大時代下小人物的命運起伏。

《無名》拍攝期間，我們去片場探班，拍攝現場井然有序、沒有任何嘈雜，身處其中，就像置身一個大型造夢工廠，導演安靜地坐在監視器前，戴著耳麥掌控一切;演員走在道具組搭好的民國街景中;攝影師不斷調整機位，放大人物內心情感;動作指導把啤酒瓶換成糖化玻璃瓶，確保打戲既真實又安全;服裝造型團隊精心挑選旗袍花紋、口紅色號，呈現出精致細膩的年代感;特效團隊則盯著全景鏡頭，為電影營造出史詩感。各個部門分工明確，構成劇組的毛細血管，少了任意一環，好戲都不能上演。這座造夢工廠每天要運轉十小時以上，大多數都是夜戲，拍著拍著，天就亮了。我們把鏡頭對準主創團隊，記錄電影制作的一個側面，同時展現他們戲內戲外的反差。這一次，《無名》的電影工作者也從幕后走到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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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朝偉/何先生

一張日式木質長桌前，三人共同舉杯卻各懷心事，何先生眉頭緊蹙，盯著眼前的日本軍官，大腦飛速轉動。他是潛伏在汪偽政權內部的地下黨，每天游走在日本人和特務機關之間獲取情報。作為一個知識分子，他見證了戰爭的殘酷，希望通過自身努力做出改變，寂寞又無力，最終成為戰爭年代的犧牲品。梁朝偉穿上民國時期的馬甲和西裝，在片場踱步，他希望通過角色讓觀眾感受到，大時代下個體的無力感。戲外的梁朝偉近幾年接戲很少，不拍戲時他盡量享受普通人的生活，每天讀書、看報，沖浪、滑雪，他說，電影里的一切都是來自生活，生活里蘊藏著所有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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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博/葉先生

葉先生揉搓著手中的血跡，身旁有一攤鮮血，狼狗在身后的籠子里狂吠，一種疲憊感涌上心頭。得不到愛人的理解后，他在黑暗的巷子里毆打日本兵發泄情緒。這是王一博首次嘗試民國戲，為了走近戰爭年代的年輕人，幾個月的時間內，他沉浸式地待在劇組里觀察、學習，說上海話，吃活蝦，吊威亞墜樓，拍一鏡到底的打戲。戲外的王一博愛唱歌、愛跳街舞，他看起來很老成，話不多，但語言天賦很高，能快速學會日語和上海方言，他希望通過角色，讓觀眾記住那個年代無名無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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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磊/張先生

張先生穿上黑色長衫，戴上紳士禮帽，準備去碼頭運送物資、送往前線，他是潛伏在民間的地下黨，每天在槍林彈雨中提心吊膽地度日，他時常幻想逃回廣西老家蓋房子，在中庸的位置度過余生，但始終難以脫身。戲外，黃磊和程耳導演是20年的好友，他們經常在收工后吃火鍋、喝啤酒，也討論角色、電影、藝術。生活在當下的黃磊想象那個時代的血雨腥風，他通過人性的共通之處來塑造角色，大家都有對愛和安全感的需求。在表演時，他腦海里一直浮現張先生的老家，漓江彎彎繞繞，在面前流過，一幅青山綠水的畫面。

王曉偉/視效總監

視效總監王曉偉坐在電腦前，展示為《無名》做的視覺效果。一個俯拍鏡頭呈現出轟炸后的廣州全景，總共有一兩萬棟破損的老房子。為了還原這個畫面，王曉偉找了很多歷史照片，也看了很多紀錄片，定位到大概的視覺效果。他又先后去了廣州、佛山和汕頭，在街頭一棟一棟地尋找老房子，但大多數老街區都在翻新，他采集了幾十張素材照片，回來用電腦做成三維模型。用同樣的方式，他還原了四五萬座民國時期的上海弄堂。最近王曉偉每天都要在電腦前坐到凌晨，電影中關于整個城市的全景類鏡頭很多，他要盡力創造出一種屬于《無名》的史詩感。

森博之/渡部

渡部歪著頭倚在居酒屋的門框上，半邊臉處于黑暗之中，斜著眼睛瞪向前方，上海的戰局風云變幻，他不知道何去何從，兼具日本軍人和間諜的身份，他也不知道身邊人是敵是友，他被時代左右，只能選擇堅持信仰及心中所謂的大義，不相信任何人，常年與孤獨相伴。戲里的渡部人生足跡停留在民國時期，而戲外的森博之看到了現代的上海，當森博之漫步在街頭，看著川流不息的車輛和行人，他好像在和渡部共同觀察這座城市，縈繞在渡部內心的是后悔、悲哀和虛無感，而森博之在期待著能走進什么樣的咖啡店。這讓他獲得了活在當下的幸福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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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超/動作導演

動作導演陳超接到了一場重頭戲，他打開劇本一看，只有四個字，一場惡戰。這是劇中兩個男主角最重要的一場打戲，為了表現沖突感，陳超做了三套方案的設計，加入綜合格斗的元素，連續拍了九天。從臥室打到客廳再到浴室，雙方打著打著體力不支，變成了地面打，鮮血染紅了純白色的窗簾。拍戲前，陳超做了很多安全措施，把窗簾打好固定的結，把酒瓶換成糖化玻璃，在墻上安裝保護性的東西，用枇杷膏做成的混合物當血漿。拍墜樓的戲份前，陳超去現場考察，發現搭的景空間很窄，拉威亞太早撞不到，拉得太晚演員就會出危險，他帶著動作組嘗試了至少四個小時，他的立場里，既要充分保證演員的安全，還要平衡程耳導演要求的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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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鵬/唐先生

唐先生拿起電話下達命令，他在辦公室走來走去，思考著在談判桌上應該如何擲出手中籌碼。他是特務機關的高層人物，也是電影里職位最高、城府最深的人，他知道所有人的身份，會選擇在合適的時機戳破他們的真面目，并根據戰局的走向，預判自己的下一步。唐的每個決定都要經過精心計算，扮演他的大鵬也因此變得話很少，語速很慢。他觀看紀錄片，查閱資料，了解時代背景，體察人物內心。從前他更多以喜劇創作者的形象示人，去掉唐的胡子，他會放肆大笑，不停拋出包袱。

蔡濤/攝影

日式酒屋里，唐、渡部和何先生在聊天，攝影師蔡濤戴著耳麥，把攝影機固定在大型三腳架上，觀察著三個人暗中較勁，他擺出特殊的角度，側拍表現心中隱藏的秘密，把鏡頭微微揚起，能顯露出他們話里有話。渡部瞪向何先生，又突然陰險地笑起來，蔡濤在鏡頭后看到他眼里的狠勁，也倒吸一口涼氣。他注意到，梁朝偉扮演的何先生有很多微表情，眼皮微微抖動，表面上看起來很穩，但又似乎在流露出擔憂。蔡濤在拍攝時會特別在意人物行為的邏輯性，明確背后的情感驅動力和人物關系是什么，以此來安排鏡頭角度。鏡頭一轉，漆黑的巷子里，葉先生在肉搏，蔡濤右肩扛著60斤重的阿萊65攝影機和斯坦尼康，整個胳膊都被機器壓下去，肩膀、腰部都負重很大，但他仍然小心翼翼地保護著這臺世界一流的攝影機，它畫質細膩，感光度高，暗部顆粒少，能帶來獨一無二的視覺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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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傳君/王隊長

王隊長對著鏡子戴上黑框眼鏡，把頭發梳到后面，他在特務機關工作，每天接到任務后，就立刻把槍別在腰上。在王傳君看來，他扮演的角色更像是時代制造出來的怪物，他沒有堅定的信仰，一切都是為了生存，任何荒唐的事情在他眼里都是正常的。這是王傳君跟程耳導演的二度合作，他百分之百地信任導演，更穩定地投入到角色之中。戲外的王傳君很喜歡開玩笑，當被問到殺青時有什么感受時，他忽然唱起歌來，“其實不想走，其實我想留，導演再加一場戲吧，但是我不配。”話音未落，他又變成一臉嚴肅的樣子，“就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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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鳳珊/服裝造型

呂鳳珊站在化妝間，用手撥過衣架上的衣服，拿出一件黑色鏤空旗袍和一件墨綠色旗袍，旗袍是絲綢材質，摸起來光滑細膩。為了還原民國人物的服裝和造型，呂鳳珊在網站上查閱大量資料，選取風格各異的旗袍、西服、帽子、蕾絲、頭飾、包包，她要確保這些服飾既有貼合角色性格的特色，又要富含精致的民國年代感，最重要的是準確，不能出錯，她指著樣圖，日本藝伎的頭發是做好頭套擺在頭上的，能把耳朵遮住，而舞伎的頭發則是梳到后面的。她還特地從海外訂購了日本和服所需的布料，價格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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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婧儀/方小姐

方小姐一頭卷發，穿著黑色鏤空旗袍，從巷子走向舞廳，身姿嫵媚，步履輕巧，她搖晃著酒杯，同時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日本人。她是潛伏在民間的進步青年，平時利用舞女的身份誅殺日本人和漢奸。戲外的張婧儀看著監視器中的畫面，第一次發現了自己身上的攻擊性，生活在和平年代，張婧儀要想象出那個時代年輕人的掙扎感，如何在個人情感和民族命運中抉擇。拍攝時是冬天，張婧儀經常淋著雨，穿著旗袍走在上海街頭，她記得第一場戲是在棚里，燈光昏暗，灰塵的味道很大，有很多取暖的蘑菇燈，拍著拍著，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