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雅琳
(華東政法大學刑事法學院, 山東 青島 266400 )
在環境司法實踐中,不可避免地需要對案件中環境污染的程度、受害方的損害賠償金額及如何將環境恢復到先前狀態等事項進行評估鑒定,構成損害的形式多樣性與受害群體的不特定性亦使傳統的侵權判決不能完美匡用所有的生態環境污染損害案例。此時作為法定的證據種類之一,鑒定意見能夠完善解決環境損害的因果關系、治理費用、各方損失等多項問題,并為其提供有效的方案和建議。但由于環境損害司法鑒定體系起步較其他種類的司法鑒定稍晚,且環境污染一般存在污染源復雜、污染范圍廣、修復難度大等問題,導致當前環境損害司法鑒定仍在統一管理、評估標準、賠償制度等方面存在一定困難。在立法上,我國尚未明確統一的環境損害評估和賠償制度;在實踐中,不同地區法院對環境損害司法鑒定意見的證據采信標準各不相同,這些都會導致法院在審判過程中不能高效地進行鑒定意見采信,從而對環境污染案例的審判執行工作造成一定的阻礙。因此,通過對實際環境案例中的涉及環損鑒定意見或評估報告的采信現狀進行邏輯框架下逐層遞進的論證,對建立有效的環境損害鑒定評估機制與鑒定意見證據采信制度、維護法庭審判的公平公正、提升企業的環境保護與治理意識等有著重要的意義。
從目前來看,我國尚未存在某一部法律法規對科學證據的定義和性質作出了明確的規定。何家弘教授認為科學證據是指具有高技術含量的證據,指代一類證據而非一種新的證據形式,例如DNA證據、電子證據、鑒定意見等[1]。而邱愛民教授把科學證據概念本身的外延進行界定,將科學證據存在的范圍限定在了法律事務過程中,其作用是能證明案件事實或證據事實的具有科學技術含量的各種信息[2]。比較中外證據規則制度,研究美國證據制度的學者則把科學證據認定為“舶來品”,法律與科學在法庭上產生碰撞,誕生出了專門的特殊證據類別——法庭科學證據。法庭科學旨在運用與案涉相關的先進科學技術和實驗分析,對收集的證據進行檢測認定后遞交給法官用于案件審判的一種手段。通過對比可知,中美之間對于科學證據的定義單從要素構成來說差別并不明顯,皆有“科學技術”“分析解讀”“查明真相”等幾個共同要素,且最終存在的目的都為了幫助法院審判過程更加公正合理。但在涉及內涵外延方面,科學證據只是一定程度的包容我國現行法律規定的證據種類,比如DNA、聲像資料、電子數據等物證。鑒定意見的范疇不等于科學證據的范疇,科學證據在法院審判過程中發揮作用的體現之一即為鑒定意見。因此,科學證據的定義是運用科學知識與技術手段對案件中涉及的專門性問題進行科學分析得出的結論。
無論是什么樣的科學證據,在被采信之前都要審查其“三性”,即客觀真實性、關聯性和科學可靠性。對科學證據而言首先是審查它的真實性,比如鑒定人的資格、鑒定方法和操作程序是否符合規范、鑒定人的行為品格等。我國《民事訴訟法》第76條規定了當事人申請或人民法院認為需要鑒定時應當委托具備資格的鑒定人進行鑒定。其次需要對科學證據的關聯性進行審查,科學證據是通過某一方面對案件真相的一角進行證明,往往只能證明一個要素,需要其他的證據加以印證補強,才能證明整個案件事實,只有科學證據與間接證據相互結合才能形成完整的證據鏈。因此在實際審判中,需要把科學證據同其他證據連結在一起進行確定。最后則更要重視科學證據的可靠性,要審查其依據的科學原理和分析統計方法的可靠[3]。由此可見,只有科學證據的“三性”都符合標準,促使科學證據的評價與法官的自由心證相互平衡,才能使得法官的主觀標準與事實存在的客觀標準相統一,最終確立一個統一的科學證據采信制度。
現如今,我國對司法鑒定意見的科學性審查重視程度不夠,同時對司法鑒定結論科學性的采信標準也尚未建立,因此,對于建立司法鑒定的采信標準是非常必要的。對此,有學者就司法鑒定采信標準的建立指出了問題所在,認為鑒定意見的采信之所以為法官所面臨的一個問題,其主要原因是鑒定意見超出了非專業人員的認知范圍,需要借助科學的手段還原案件真相,同時案件所涉及的專門性問題影響或決定著偵查、審查起訴、判決階段對案情的認定,導致法官不得不對鑒定意見產生過于依賴的心理[4]。由此可看出,當今學者對鑒定意見的采信問題的討論點主要集中于如何削弱沒有專業知識的法官在審判過程中對鑒定意見的過分信賴導致采信程序浮于表面這一問題以及如何構建一個科學合理的鑒定意見采信規則或標準來提升我國的訴訟水平和質量。因此,司法鑒定意見在本質上仍屬于一種依靠鑒定人本身科學知識水平作出的解決訴訟中專門性問題的意見證據,對案件事實的認定不能完全依賴于鑒定意見,也需要結合其他證據整體認定。所以,法官在進行鑒定意見采信之時,要將鑒定意見的證明力與其他證據的證明力一視同仁;對于科學事實,要秉承利用科學手段來還原客觀事實但并不過分依賴科學事實的觀念,最后作出綜合判斷,這樣才能更好地實現司法審判的實體正義與程序正義。
庭審過程作為環境訴訟的重點,這其中如何對環境損害司法鑒定進行采信作為證據認定的重要環節將決定庭審的走向,因此法官需要運用合適的采信規則、實施正確的采信程序,為環境司法實踐的公平公正提供有利的指引。環境損害鑒定意見作為鑒定意見的一個分支,其本身的屬性屬于科學證據,那么對于環境損害鑒定意見的采信亦需要遵循證據采信的規則。在環境審判案例中,需要對環境污染造成的破壞范圍與程度、破壞與污染程度的因果關系、恢復環境到基本標準的金額認定等多方面進行全方面的認定,但同時,采信規則也要求了法庭不得將環境鑒定意見作為認定案件具體情形的現實依據,因此,環境損害司法鑒定意見的采信規則在限制證據作為決定性因素的同時還要求審查的全面性,從而有利于保障環境損害鑒定意見采信的準確。環境損害鑒定意見的采信程序是控辯雙方通過提供相應的證據,庭審過程中對證據進行質證、采信,同時需要具有環境損害司法鑒定執照的鑒定人進行出庭作證,要求鑒定人履行相應的義務。控辯雙方也可以聘請有專業知識的人對環境損害鑒定意見進行質證。隨后,法庭將會對鑒定意見進行認證,法官可以通過詢問控辯雙方當事人及鑒定人,在采信程序下最終得出是否采信與否的結論。
審判者往往通過鑒定意見來對案件事實、環境修復方案、環境損害賠償數額等進行認定,因此,法官對鑒定意見進行全面審查后,方可進行認證與采信。環境損害司法鑒定意見的采信其實是鑒定人出庭、專家輔助人輔助當事人質證和法庭認證的過程,對鑒定意見采信現狀進行分析應當以此為重點[5]。第一,從鑒定人出庭角度出發。我國《刑事訴訟法》和《民事訴訟法》等相關法律均對鑒定人在必要情況下需出庭作證作出規定,如果拒不履行出庭作證義務或出庭后沒有解釋說明并接受當事人雙方質詢,則鑒定意見被視為傳聞證據,不予作為定案依據。在環境訴訟中,僅靠對鑒定意見的書面審查一般很難發現問題,所以鑒定人出庭作證十分普遍,其作證的內容不僅是證明其自身的資質和鑒定程序符合法定標準,更多是需要對鑒定意見的檢材提取、采用何種測量評估方法等實質內容作出更進一步的說明,這對法官在進行鑒定意見采信時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第二,從專家輔助人出庭作證角度出發。在鑒定意見的采信程序中,控辯雙方因為自身缺乏專門知識,難以對專門性問題作出判斷,未委托環境損害司法鑒定一方出于對庭審更加有利于自身一方的需求往往會邀請專家輔助人出庭進行質證。鑒定人可以幫助法庭對專業性問題作出認定,但是也同樣也有可能對法庭產生誤導。因此,在環境訴訟中,法庭需要加強對環境損害司法鑒定意見的實質性審查。盡管我國尚未出現明確的專家輔助人制度,但專家參與環境問題的討論與裁決已然成為我國解決各類環境污染案例的重要組成部分[6]。專家輔助人出庭作證制度與鑒定人出庭作證制度之間相輔相成,可以更好地幫助法官了解環境損害司法鑒定意見并決定在庭審過程中的采信與否。第三,從法院對環境損害司法鑒定意見的采信情況角度出發。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第24批環境審判指導性案例(見表1)是最高法遴選出的最具有指導性價值的案例,這13件案例都涉及生態環境保護,具備足夠的參考價值和典型意義。這13件案例中,有兩起案例未涉及到鑒定意見,法官直接根據案涉法條進行裁決。剩余十一起案例法官對鑒定意見的采信程度均是全部予以采信,可見這11個案例從鑒定意見實質性內容角度來解讀亦可被認為是“100%”采信,指導性案例的頒布是對普通案例起到專業性和典型性的參考,但這份數據并不意味著所有的環境損害司法鑒定意見就是百分百科學、準確、客觀的,從統計學角度分析是無法將這十三件案件的定性結果反推到所有環境司法案件采信率的定量分析上。相反因為高采信率以及鑒定意見在環境司法實踐中的巨大影響,啟示法院需要加強對鑒定意見的實質性審查,對鑒定意見的采信過程應該設置更多道“防線”,以防止錯誤的鑒定意見進入庭審并影響案件的裁決。

表1 環境審判指導性案例鑒定意見采信情況
目前國家高度重視環保工作,而環境損害司法鑒定相比于其他類別的司法鑒定在國內的起步較晚,在環境損害司法鑒定意見的采信過程中,如何科學地對鑒定意見進行采信、如何平衡法官司法審判的法律性和環境案件司法審判的科學性、如何將專家輔助人制度與鑒定人出庭制度具體結合起來等問題仍需要進行討論。因此,解決問題的第一步就是要認清問題的現狀,通過上述學者們從科學性或實質性角度對環境損害司法鑒定意見采信的現狀作出的詳細分析,了解到當前問題之所在,才能更好地健全環境損害鑒定評估機制,強化法院對鑒定意見的實質性審查和科學性審查,對于依法從嚴從快打擊環境違法犯罪行為具有重要證據支撐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