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訊為何減持新東方在線？

楊秀紅　黃慧玲

俞敏洪和他的直播團隊，從幾近絕望中尋找到了希望。

今年6月，在董宇輝等主播幽默風趣的雙語直播帶貨下，新東方在線（01797.HK）旗下的“東方甄選”抖音直播間火了。其粉絲數短時間內從百萬左右漲至上千萬，單日直播帶貨銷售額也從百萬元級別躍升至千萬元級別。截至6月23日，其抖音直播間粉絲數已超1800萬，逼近2000萬大關。

伴隨直播間知名度和成交額的上升，新東方在線股價飛漲，今年6月以來最高漲幅一度超過700%，一躍成為資本市場當月最熱的股票。

但在股價大漲背后，近日該股頻繁遭遇外資減持。最新信息顯示，作為新東方在線“元老級”股東之一的騰訊控股（下稱“騰訊”）也加入減持隊列，其持股比例由此前的9.04%降至1.58%。粗略估算，騰訊此次套現近7.2億港元。

在此次騰訊減持之前，教培行業遭遇有史以來最大政策調整，新東方在線股價從43.45港元/股的高位，跌至2.84港元/股，其間跌幅超90%，騰訊因此深套其中。

多位受訪人士對《財經》記者表示，騰訊此次屬于逢高減持，趁機鎖定收益。

一位中國香港私募人士則對《財經》記者表示，這可能也與騰訊正在收縮投資有一定關系。

減持更深層次的原因，來自對公司未來估值的爭議。公司估值來自業績支撐，此次新東方的轉型，能給公司業績帶來多少助力？

博時全球中國教育ETF基金經理萬瓊告訴《財經》記者：“新東方在線轉型后，保持了大學業務，積極探索智能硬件、教育信息化、直播業務等。這些都是轉型的嘗試，后續還需要看公司的盈利情況。”

“直播行業需要不斷創新，創新的速度能否跑得過大眾的審美疲勞也是需要持續關注的。”北京文藝復興基金投資總監冀爍文對《財經》記者表示。

騰訊及外資清倉式減持

6月漲幅一度超過700%的新東方在線，正在被多名股東減持。

6月21日，根據港交所披露的信息，騰訊于6月15日至16日出售了新東方在線7460.39萬股，減持后持股比例從9.04%降至1.58%。

其中，騰訊6月15日賣出3561萬股，均價9.6168港元/股;6月16日賣出3899萬股，均價9.6755港元/股。按照上述減持均價粗略估算，此次騰訊分別套現3.42億港元和3.77億港元，累計套現金額達7.19億港元。

此次減持后，騰訊還持有新東方在線1581萬股，占總股本的1.58%。

公開資料顯示，騰訊自2016年以來一直是新東方在線的重要股東。2016年2月，北京訊程（新東方在線境內營運實體）在新三板掛牌前，獲得林芝騰訊股權投資，其投資總額為5087.72萬美元，約合4億港元。按照其此次套現總額7.19億港元計算，其目前已經凈賺超3億港元。

作為新東方在線的“元老級”股東，騰訊為何會選擇在此時大規模減持？

“新東方在線的利好已經釋放，公司股價一度達到了一年多以來的高度，騰訊在內的多名股東高位減持，很大可能是要趁機鎖定收益。”深度科技研究院院長張孝榮對《財經》記者表示。

“新東方選擇在抖音平臺深耕，而抖音平臺不屬于騰訊系的公司。”冀爍文對《財經》記者分析了另一可能的原因。

冀爍文同時表示，這種依靠短期事件驅動帶來的爆發性紅利，業績轉化是需要時間的，這也是導致投資者短期獲利了結的原因之一。

作出減持選擇的不止騰訊一家。港交所披露的信息顯示，自6月14日股價大漲后，新東方在線遭遇多家外資減持。

東方甄選直播間頁面。圖/IC

其中，摩根士丹利減持數量最多，其在6月15日和16日兩日累計賣出7200萬股，減持后持股只有108萬股，基本屬于清倉式減持。

此外，匯豐銀行在6月14日、6月15日分別減持366.65萬股、701.71萬股;摩根大通在6月17日減持1545.04萬股。花旗銀行、盈透證券等機構也均在新東方在線股價大漲后進行了大幅減持。

受直播帶貨利好帶動，新東方在線股價今年6月以來曾持續大漲，6月1日-16日，其股價從3.7港元/股最高漲至33.15港元/股，最高漲幅達到796%。

伴隨著6月中旬騰訊及多家外資機構等的減持，新東方在線股價在6月17日和20日大幅回調，較此前33.15港元/股的高點回落近50%。

此后，該股股價繼續盤整。6月23日，該股股價下跌6.19%，報18.18港元/股，市值為182億港元。其近五日累計跌幅為36.43%。

伴隨股價沖高后回調，部分資金開始抄底。據港交所披露，6月20日，廣發證券大筆買入新東方在線1771.55萬股，前期減持的摩根士丹利也增持了277.48萬股。6月22日，花旗銀行和摩根大通等也分別增持了535.61萬股和253.35萬股。

但從最新數據來看，投資者對新東方在線的沽空金額仍在高位。

港交所6月23日披露數據顯示，截至收盤，新東方在線沽空金額為3259.41萬港元;在香港市場可沽空股票中，沽空金額排名第76位，占市場賣空總額的0.2%。

直播帶貨能否挽救新東方？

在騰訊及外資大幅減持背后，投資者開始關注直播帶貨對公司業績的影響，并重新審視新東方在線的估值。

自今年6月9日以來，東方甄選抖音直播間憑借雙語直播快速破圈。

公開信息顯示，從6月10日開始，東方甄選粉絲數、直播間在線人數以及GMV（商品銷售總額）均出現爆發式增長，抖音賬號粉絲從不到100萬快速增長至6月23日的1800多萬。其直播間單日GMV快速提升到千萬元級別，6月16日其直播間單日GMV甚至超過6300萬元。

東方甄選抖音直播間的迅速爆發，與董宇輝等主播幽默風趣且有深度的雙語直播有很大關系。

作為該直播間的直播主力，董宇輝的話被認為充滿詩意和哲理。在賣玉米時不說低價，董宇輝說，“你其實不是想玉米的味道，你在想當年的自己”;在賣書時他也不說限量，而是說，“下次你再抬頭仰望星空的時候，看著閃著光的星星，你可以告訴孩子，星星本身也是普通的巖石。”

多家券商認為，東方甄選直播帶貨增長勢頭迅猛，有望穩坐抖音直播龍頭。

中信證券近日發布研報認為，天時地利人和造就了東方甄選：東方甄選契合平臺屬性，有望成為抖音新頂流、內容電商直播的代表。

其認為，東方甄選的不可復制性重要原因在于天時地利人和的機遇，其影響因素包括：近期618大促帶來的流量高峰、淘寶頭部停播帶來的時間窗口、消費者和品牌商逐漸對純粹的折扣直播電商感到疲倦、優質內容加持的電商直播形式受到歡迎等。

不過，在直播帶貨迅速打開知名度的同時，近日，新東方爆出“爛桃”事件和“玉米6元一根”的定價爭議等問題。

6月20日下午，有消費者反映，于6月9日在東方甄選直播間里下單購買了陜西水蜜桃，在6月13號簽收時卻發現部分桃子已霉爛長毛。

同日，《農民日報》刊文《6元一根“新東方”玉米，農民能賺多少？》指出，“一根玉米6元錢”不只是“值不值”的問題，也是“農民賺不賺錢”的問題。農產品直播業不能滿足于把農民的貨賣出去，還要讓農民更多分享產業鏈上的利潤。

“東方甄選現在的主營是農產品銷售，這條道路異常艱難。”張孝榮對《財經》記者表示，“自淘寶農村肇興開始，已經走了十多年，至今仍然在探索之中。當下的物流基礎建設明顯優于從前，農村的電商意識也優于過去，但中國‘三農形勢異常復雜，這只能是個持久戰，而不是速決戰。東方甄選與抖音平臺的電商直播能否順利打通農產品電商的通道，這是個值得期待的事情。”

對于東方甄選的另一主打產品——圖書，張孝榮認為競爭更為激烈，“這一領域有當當和京東等，新東方能賣的書數量有限，規模也有限。”

6月21日中央財經大學中國企業研究中心研究員劉姝威發表文章《東方甄選的未來之路》稱，從知識付費到農產品直銷，東方甄選需要走一段艱難的路。但是只要這條路走通了，東方甄選就能解決中國農產品銷售的痛點，創造中國農產品銷售的新模式。

她同時建議，在建立農產品供應鏈和保證農產品質量方面，東方甄選應該認真學習褚橙的模式。

與此同時，東方甄選還面臨主播流失的風險。6月19日，俞敏洪在直播時透露，已經有其他機構在挖董宇輝等新東方的主播。同時他也表示，如果這些主播被挖走，自己不會感到失落，應該給主播們提供更好的成長機會，不想把他們當作新東方賺錢的工具，也不會想在他們跑掉之前榨干他們。

未來天花板在哪里？

東方甄選未來增長的天花板在哪里？中信建投近日的研究觀點認為，日均GMV決定短期空間，長期空間由粉絲數量的增加決定。

從粉絲數量來看，東方甄選抖音直播間與今年4月的劉畊宏抖音直播間粉絲均呈現象級增長。參照劉畊宏抖音直播間爆火路徑，20天時間粉絲數量從300萬增至5000萬、兩個月粉絲數量增至7000萬。其中劉畊宏夫婦今年2月開始首場網絡直播燃脂健身操，當時粉絲數量為140.9萬，在4月6日由于抖音烏龍視頻出圈，歷時20天（4月6日-26日），粉絲數量從343萬快速增至5000萬人，后續粉絲數量繼續增加，在5月1日和31日粉絲數量分別達到6000萬和7000萬人。

中信建投預計，后續東方甄選抖音直播間粉絲數量不到一周增至1000萬，未來有望達到2000萬。

從6月23日數據來看，東方甄選抖音直播間粉絲數超1800萬，正在逼近2000萬。

不過，和此前已經積累了龐大粉絲量的頂流帶貨直播間相比，其目前的粉絲數量仍有待提升。

根據媒體統計的2022年1月-4月各大平日帶貨主播的銷售數據，同期帶貨主播排名前三的為：第一名在淘寶直播間帶貨188億元，其粉絲量在去年底即突破6000萬;第二名在快手直播間帶貨78.21億元，其粉絲量達9800萬;第三名在淘寶直播間帶貨58.49億元，其去年底粉絲量已超2800萬。

從GMV同業對比來看，中信建投認為，新東方未來在電商領域仍有較大發展空間。其分析稱，從日均GMV來看，以抖音平臺頭部直播實時帶貨、直播第一名的直播間為例，目前場均GMV在3500萬元以上、場均銷量達到30多萬，相較于淘寶的超級頭部直播間還有一定差距。其中淘寶某頭部主播間2019年、2020年GMV分別為50億元、200億元，2021年10月20日“雙11”預售首日其直播間GMV達106.53億元。

在看好新東方直播帶貨模式的同時，中信證券也提到了該公司當前面臨的風險，如當前公司市場關注度極高，需要關注日度GMV波動對短期股價影響;公司在供應鏈管理能力方面尚需積累和驗證;直播電商業務流量下滑或流量成本上升的風險;產品質量或品控問題導致的聲譽風險等。

新東方在線的母公司新東方（EDU.US）日前也被下調了評級。6月23日，麥格理發表報告指出，過去兩周新東方美股股價反彈63%，而同期標普500指數跌11%。其認為，這已完全反映市場對其附屬公司新東方在線打造“東方甄選”轉型的樂觀情緒，下調新東方評級至“中性”，目標價則上調4.1%至22.7美元/股，建議投資者等待更好的買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