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冉



新四軍在創建初期,面臨著極大的困難。中共中央多次指示以中共江蘇省委為主的上海地下黨組織給予新四軍和華中敵后根據地以大力支援。組織“上海民眾慰勞團”赴新四軍軍部慰問則是上海民眾支援華中抗日根據地的諸多事例之一。
一、“上海民眾慰勞團”的組建
1938年夏,中共江蘇省委書記劉曉來到皖南,與項英、袁國平等人商議支援新四軍事宜。項英表示,“對上海的要求是輸送干部、經濟上支援、宣傳新四軍和掩護新四軍的后勤部門在上海采購軍需用品等等?!眲苑祷厣虾:螅K省委全面部署支援新四軍工作,首先確立的援助對象就是皖南新四軍軍部。
新四軍印刷廠廠長、聯絡員陳昌吉在慰勞團的組建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陳昌吉原是上海紅十字會煤業救護隊成員,淞滬會戰后,率百余人的隊伍參加新四軍,因對上海情況比較熟悉,受組織委派經常來往于上海與皖南之間。1938年10月,陳昌吉受副軍長項英、秘書長李一氓委派到上海工作,攜帶了大批新四軍的照片和文章。照片內容主要涉及新四軍日常訓練、學習、生活、日軍戰俘和繳獲的戰利品等。當時上海民眾愛國熱情很高,但振奮人心的消息卻不多,加之日偽、國民黨頑固派對新四軍改編和開赴敵后作戰消息的封鎖,陳昌吉所帶的照片顯得尤為重要,上海地下黨也高度重視。在中共地下黨員陳藝先的聯絡下,陳昌吉結識了《譯報周刊》記者王紀華與吳大琨,王、吳二人看到照片后很是激動,當即應允刊發。不久后的新一期《譯報周刊》就推出了新四軍特輯,封面為新四軍軍長葉挺,內有三篇有關新四軍的詳細報道,對新四軍的抗日軍事活動、新四軍對戰士及活動區域內民眾的政治工作、新四軍活動區域的各項建設工作和軍民關系作了全面、詳細的介紹。
在與王紀華、吳大琨深入交流后,陳昌吉主動向他們表示歡迎上海組織人員前往皖南新四軍軍部參觀訪問。后在王紀華的聯絡下,上海地方協會負責人姚惠泉召開準備會,決定組織“上海民眾慰勞團”去皖南新四軍軍部,并推選上海《新聞報》進步記者、文化界救亡協會理事顧執中為團長。
第一批慰勞團一行共9人。團長顧執中有著豐富的新聞工作經驗,曾作為中國新聞界代表隨國聯李頓調查團赴東北采訪,他的參與對于上海新聞界認識了解新四軍發揮了重要作用。美國友人、合眾社兼英文《大美晚報》記者杰克·貝爾登同行。貝爾登早在1933年就來到中國,他深入中國各地,習得一口流利的漢語,富有正義感,對中國國情有較深入的了解,對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的中國百姓深表同情,對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敵后艱難抗戰持支持態度。作為一名外國人,能夠參與此次慰勞行動,一方面是受到上海外僑推薦,另一方面也是上海地下黨力求擴大新四軍國際影響力的結果。
鑒于第一批慰勞團返滬后在上海各界引起積極反響,1939年2月,上海地下黨向新四軍軍部派出了第二批慰勞團,團長是上海地方協會代表吳大琨,陳昌吉仍擔任聯絡員。
第二批慰勞團以戲劇界青年為主要成員,由吳大琨擔任團長,揚帆作為文化界救亡協會代表擔任副團長。吳大琨早年加入中國左翼文化界總同盟,全面抗戰爆發后,作為“保衛中國同盟”上海分會的負責人之一,一直致力于推動“保盟”對新四軍的援助工作。同行還有一批紅十字會成員家屬及要求前去參加新四軍的愛國青年,合計約六七十人之多。
二、從“孤島’’到皖南
慰勞團從上海到皖南,要應對日占區、國統區復雜的形勢。因此通過何種形式使慰勞團安全穿過敵占區和國統區到達皖南是當時中共上海地下黨考慮的首要問題。
1938年8月,中共江蘇省委成立難民運動委員會,在上海各難民收容所挑選一批700人左右的進步分子和黨員骨干,以“移民墾荒”的名義到皖南參加新四軍。由于打出了動員難民生產自救的旗幟,租界方面沒有加以阻攔,整個隊伍也順利通過國民黨轄區。難民運動委員會派出聯絡員與新四軍方面取得聯系,確定了前往皖南的行進路線、交接方法等,江蘇省委最終決定讓慰勞團與難民隊伍同行。
為能順利通過國統區,第一批慰勞團還以“上海地方協會派赴第三戰區慰勞團”的名義為掩護,“地協”負責人姚惠泉出具親筆介紹信,為慰勞團取得合法身份。慰勞團到達新四軍軍部時已是1938年11月底,停留一周左右即返回上海。
第二批慰勞團人數眾多,還攜帶大批醫藥用品、汽車零件、印刷材料和書籍雜志。為安全起見,全團分為兩組,前一組以有唱歌、演戲任務的青年人為主,由副團長貝岳南帶領,以“上海市慰勞第三戰區流動劇團”名義,于春節前先行去溫州繼而轉往皖南。
后一組由吳大琨、揚帆帶領,乘英國輪船“飛康號”出發,然而路上卻遭到巡邏日本憲兵的攔截和搜捕。據陳昌吉回憶,日寇強令他們停船,名義為搜捕抗日游擊隊員,船上的每個人都被要求伸出手掌任其檢查,如果手掌上有握過槍的老繭,就被視為抗日分子。慰勞團攜帶的箱子里混裝有書籍、藥棉、紗布等,日本兵用刺刀插進去,挑出了藥棉和紗布。危急之時,幸好日軍憲兵隊長的隨身翻譯是陳昌吉舊時鄰居,陳一再表明自己的紅十字會成員身份,日軍才同意放行。
慰勞團行至溫州后,在當地舉行了抗日救亡演出,不料引起國民黨方面的警覺。為避免這支“赤色宣傳隊”惹是生非,第三戰區政治部派出特務以交際副官的名義“陪同演出”,并設法控制演出次數,還采取各種手段拉攏瓦解慰勞團團員,慰勞團一時難以脫身。后恰好周恩來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副部長的名義由皖南到金華視察,中共東南局副書記曾山也在金華。在曾山的引薦下,周恩來接見了慰勞團,并詳細詢問了上海各界的情況。在周恩來和浙江省政府主席黃紹茲的幫助下,這一組慰勞團于4月底順利到達皖南軍部。
兩批慰勞團中,既有中共地下黨員,也有上海各界愛國人士代表和青年學生,文化水平較高,很多人受過高等教育或是職業教育。慰勞團中大多數人留在皖南參加新四軍,充實了新四軍的人才隊伍,尤其對新四軍軍醫處和戰地服務團的發展發揮了重要作用。
三、慰勞團在皖南
第一批慰勞團到達皖南后,新四軍軍部在云嶺陳家祠堂召開了盛大的集會以示歡迎。項英首先代表新四軍向慰勞團代表表示熱烈歡迎,并致辭:“我們今天歡迎‘上海民眾慰勞團’的代表們,有特別重大的意義。上海淪陷有一年了,他們在敵人的鐵蹄壓迫下,進行了艱苦英勇的斗爭,配合著全國的抗戰。今天全國各黨派的團結,比過去任何一個時候要鞏固。全國的軍隊,同我們新四軍一樣,堅決地為著民族的生存而奮斗,我們有決心打到上海的附近去,希望上海的同胞,在工作上與我們聯系起來,只有這樣,才能夠驅逐日寇出上海,只有這樣,才能把日本強盜趕到東洋大海里去!”會場掌聲經久不息。顧執中代表慰勞團向新四軍全體指戰員表示慰問和敬意,向項英獻上“變敵人的后方為前線”的錦旗。美國記者杰克·貝爾登也登臺發言。
在皖南的6天時間里,慰勞團成員分頭前往部隊駐地及其所屬醫院、工廠、學校等地參觀,也觀看了新四軍戰地服務團抗敵劇團的表演,對上至項英,下至普通士兵,都有深入的了解。貝爾登記錄下了項英的形象:“項氏體魄強壯,為人豁達而誠實,臉作銅色,為一典型之工人臉龐,笑容常露,惟額間則皺紋疊疊?!必悹柕怯兄S富的戰地采訪經歷,在他看來,“能夠像項英這樣認真爽快,而且徹底回答問題的,在中國軍人中是不可多得的。”史沫特萊在婦女代表孫蘭和朱立波的陪同下慰問了新四軍醫院,當她們看到日本戰俘傷兵受到同等的優待,不僅生命安全得到保障,還能有個人自由,高度贊揚新四軍的人道主義精神。
第二批慰勞團全部到達皖南時已是1939年4月底。五一節期間,新四軍軍部再次召開盛大的歡迎慰勞團大會。項英代表此時赴江北的葉挺軍長和軍部,對上海各界民眾關心支持新四軍表示衷心感謝,并向他們介紹新四軍在敵后殺敵的情況,動員他們留在新四軍工作。
新四軍良好的軍民關系、優待俘虜的規定、官兵平等的政策、英勇斗爭的事跡等無不使長期處于“孤島”的各界愛國人士耳目一新,他們受到了極大鼓舞,從中看到了中國抗戰勝利的希望,紛紛表示要留在皖南參加新四軍。揚帆在日記中寫道:“新四軍的區域,是一種特殊的環境,人們在這個環境里,每天只是不斷地貢獻,不斷地享受。貢獻是貢獻你所能貢獻給抗戰的一切,享受是享受那自由愉快和安慰。一個人能獲得一種機會來正當地使用自己的才能和精力時,就會感到時間和精力之少?!痹趽P帆的帶領下,第二批慰勞團成員大部分都參加了新四軍。
慰勞團返滬也不是一帆風順。第一批慰勞團返回途經巖寺時,被國民黨憲兵攔住去路,勒令駕駛員將車開往屯溪,將人車全部扣住。面對國民黨第三戰區政治部主任谷正綱的質問,團長顧執中據理力爭,因找不到慰勞團去過新四軍軍部的證據,不得不予以放行。第二批慰勞團團長吳大琨在返回上海途中遭到國民黨特務扣押,被關押在上饒茅家嶺監獄達3年之久。
四、慰勞團返滬后對新四軍的后續援助與宣傳報道
以慰勞團為紐帶建立起來的深厚軍民情誼,很快在“孤島”發展成為一個聲援、支持新四軍的熱潮。慰勞團團員們利用不同的方式,大力宣傳新四軍腹背受敵、堅貞不屈、抗戰到底的精神,配合上海各界救亡團體,開展節約救難、義賣、義演、捐款、募寒衣等各項援助活動,擴大了新四軍在上海人民中的影響,宣傳了中國共產黨全面抗戰的路線方針。
在上海地下黨的領導與愛國民眾的積極參與下,上海各群眾團體、各協會萬套寒衣募捐活動迅速完成。《每日譯報》登出代收捐款的消息后,工人、學生、店員、婦女、兒童到報館捐款者絡繹不絕。慰勞團成員還分別到各群眾團體、上層聚餐會,向黨內外干部、統戰對象、各界群眾作報告,宣傳新四軍堅持抗戰的英勇斗爭事跡,同時也介紹了新四軍后方醫院設備的簡陋、藥品的缺乏、傷病員眾多,以及新四軍在物質方面面臨的種種困難,希望上海人民踴躍支援新四軍。慰勞團還將新四軍贈送的實物,組織了一個小型展覽會,供廣大市民參觀。
此外,慰勞團的同志也在各自戰線上介紹新四軍,開展募捐援助工作?!暗谝慌縿趫F副團長王紀華到藥聯會,介紹新四軍戰斗的英勇、環境之艱苦及缺醫少藥、很多傷員因得不到及時治療而致殘、嚴重的則捐軀的情況,聽眾無不感動,當即提出征藥救難,捐募藥品、現金,經過兩個多月的努力,新藥業職工和資方人士共捐得價值1.1萬元左右的藥品和現金,秘密送到了新四軍一支隊?!苯胶椭炝⒉ǔ趮D女刊物上發表文章外,還以救濟難民為名義積極進行各種形式的物品慈善義賣活動,組織小教劇團,互助劇團進行義演,通過婦女補習學校進行募捐,所得款項除購買藥品送到新四軍在上海的秘密據點外,全部捐獻給上海地下黨。
在報刊陣地上,慰勞團成員利用《譯報叢刊》出了一輯新四軍特刊,刊出葉挺、張云逸、袁國平等新四軍領導人、新四軍戰斗生活以及慰勞團在新四軍活動的照片,在上海新聞界引起強烈的反響。美國記者杰克·貝爾登在慰問過程中及時向上海發回了大量通訊,僅1938年12月就發回通訊8篇,1939年1月計有15篇,這些通訊對慰勞團的行程和所見所聞、新四軍的政治工作、軍營生活、戰術訓練、官兵關系、軍民關系、俘虜政策等都作了較為詳細的介紹。貝爾登認為,與國民黨軍相比,新四軍執行了正確的抗日政策方針和堅強的政治思想工作,官兵都有強烈的“自我犧牲精神”,“作戰異常勇猛”。他將采訪所獲得的材料與其他外國記者關于新四軍的報道整理成《成為時局中心的新四軍》一書,這是外國記者系統介紹新四軍的第一部著作。上海各界群體對新四軍的報道沖破了敵偽的新聞封鎖,擴大了新四軍的影響,揭露了國民黨頑固派的造謠中傷,動員了上海各界民眾以實際行動投入到抗戰救亡運動中去。
全面抗戰初期,新四軍在日、偽、頑三方的夾擊、封鎖和包圍下處境艱難。兩批“上海民眾慰勞團”到訪皖南,不僅從人力、物力上援助了新四軍,而且在上海各界掀起了—個宣傳新四軍、呼吁支援新四軍的熱潮,堪稱上海人民支援新四軍和華中抗日根據地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