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好 河 山 張 家 口

◇ 劉 媛

張家口堡是明代長城宣鎮所轄宣府守道上西路的七座城堡之一，遺址位于今河北省張家口市橋西區，城市也因此堡而得名。據明代《宣大山西三鎮圖說》記載，張家口堡筑于宣德四年（1429年），嘉靖年間展修，萬歷二年（1574年）包磚，周長四里，高三丈五尺。“初設操守，后改設守備，所領見在官軍一千二百九十五員、名，馬、騾四百五十匹、頭。分邊沿長三十一里有奇，磚石包砌過半，高二丈。邊墩五十八座，火路墩三十一座。內滅虜臺等極沖。邊外獅子屯一帶，酋首青把都、合羅氣等部落駐牧。”由此可見，最初修筑張家口堡的目的，只是屯集重兵來把守長城。

《宣大山西三鎮圖說》載張家口堡

到了明代后期，尤其是明蒙之間“隆慶和議”之后，“本堡乃全鎮互市之所，堡離邊稍遠，恐互市不便，乃磚垣于其口，每遇開市，朝往夕還。樓臺高聳，關防嚴密，巍然一巨觀焉，堡人習與虜市，遠商輻輳其間，每市萬虜蟻集，紛紜雜錯，匿奸伏慝，竊為將來隱憂，故開市必道將往蒞焉”。（《宣大山西三鎮圖說》）這里既要關防，又要互市，于是在邊墻旁又修筑了專門做交易用的市場。這種雙邊互市的情形從明代中晚期一直延續到整個清代，即使是民國時期，在長達五百余年中，張家口堡都是邊貿中心和區域軍事、行政中心，堡里堡外聚集了大量人口，逐漸形成了繁華規模。

張家口堡內俄國洋行舊址

張家口堡遺址是四方形的，地處市中心，堡里堡外人煙稠密，當地俗稱“堡子里”，部分堡墻已經不存。堡里的街道橫平豎直，迄今遺留多處明清與民國時期的古建筑，既有大型公共建筑，也有一處處民宅。在十字街中心有文昌閣，建于明萬歷四十六年（1618年），為十字穿心閣，磚石的門洞內頂拱起為穹窿狀，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的街道從洞內穿過，四面門洞上方有字，南面是“文昌閣”，北面是“鍾樓”，東為“鼓樓”，西為“山樓”。門洞上面建有木構樓閣，里面供奉文昌帝君。樓閣近旁兩邊還曾有小型鐘鼓臺，因此文昌閣也兼具為城堡報時的鐘鼓樓作用。

文昌閣向北，有將軍府、古戲臺、協標署等，都是清代建筑。尤其引人注目的是掄才書院，建于清光緒四年（1878年），是一處有一定政治文化意義的建筑，康有為曾在此講學，平綏鐵路總工會在此成立，今為當地群眾尤其是青少年傳承歷史文化、傳統非遺技藝的場所。北街盡頭的北堡墻上建有玉皇閣，是全堡最高的建筑，建于明萬歷九年（1581年），內供奉玉皇大帝，內壁有描金壁畫。玉皇閣是明長城河北山西一帶各處軍堡內的“標配”，不但供奉當時的“戰神”，還兼具登高瞭望、放哨警備的作用，也叫靖邊樓，有的修筑在堡子的中央，有的修在北墻上。可惜如今大部分城堡里的玉皇閣都被拆除了，留下來的寥寥無幾，每一座留存下來的玉皇閣，如蔚縣城的、新平堡的等，如今都是當地的重要地標性歷史文化資源。孫中山、馮玉祥、詹天佑、冰心等名人曾登臨張家口堡的玉皇閣，留下了寶貴的遺跡。

文昌閣向南，西面街道有多處清代、民國時期的洋商洋行遺址，例如俄利昌洋行等，這也是張家口堡的特色。明“隆慶和議”之后，張家口堡成為明蒙之間最早開放的三個大型官方馬市之一，這種繁盛一直持續，到清代規模持續擴大，成為“萬里茶道”的重要組成部分。張家口到庫倫（今蒙古國首都烏蘭巴托）并延伸到俄羅斯恰克圖的商道成為“張庫大道”，東接承德、沈陽，西連呼和浩特、山西，被譽為“草原絲綢之路”，在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印記。據《張庫通商》記載，1918年張家口商業貿易達到鼎盛，主要貿易對象是今蒙古國以及俄羅斯，張家口對外貿易的商號達到一千六百多家，錢莊、票號云集，年貿易額達到白銀一億五千萬兩，是華北地區的重要商埠。

張家口堡從最初的戍邊屯兵軍營，到明蒙間貿易的馬市，再到中國與俄羅斯等地區國際貿易的大型陸地口岸，經過了五百余年，到民國時期，張家口成為察哈爾省的首府，管轄范圍包括今河北省西北部、山西省北部以及今內蒙古自治區錫林郭勒盟等，直到1952年，察哈爾省撤銷。今張家口堡內有察哈爾財政廳舊址等，堡子里各處街巷里還有多處有住戶生活的老宅院，“共有478處院落，其中極具歷史價值的93處。”（堡內街頭“張家口堡介紹”）

張家口堡距離邊墻三公里，出了堡沿著明德路一直向北，就到了邊墻及大境門跟前。這段邊墻修筑于明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呈“V”形，東西兩面是大山，中間清水河從北向南而來，形成一個天然的隘口，成為蒙古高原通往河北平原的天然通道。明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這里因“民戶不足，調山西諸處余丁充之”（《宣府鎮志》），其中有張姓人家遷來此地，久而久之，此處隘口被稱做“張家隘口”，后來又簡化為“張家口”。后萬全右衛在長城以南較為開闊的清水河岸邊修筑戍邊城堡，將之命名為“張家口堡”。

張家隘口位置的長城為明代所修，但大境門卻是清代所修，筑于清順治元年（1644年），是一座條石基礎的磚筑拱門，門墻高達12米，寬9米，門洞內兩扇木制鐵皮大門，門額有清察哈爾都統高維岳所書“大好河山”四字，每字足有一米見方。城樓頂部連接太平山長城，東側有臺階通上。出了門洞向北，就開啟了張庫大道，在古道兩側的石崖上有幾處清代的石刻，清乾隆《萬全縣志》記載：“惟來遠堡東山有‘蒙海朝宗’四字摩崖刻石其上，又有‘華彝界限’四字，大抵亦明人筆也。”附近還有“內外一統”“萬國來朝”“蒙疆神社”“七里山渠”等，字跡大多漫漶不清，且多掩蓋在民居屋后墻角等，一般人不能輕易見到。

大鏡門長城

西境門遺址

大境門東大約一百米的長城上有一座西境門，是2007年修復大境門東段長城時發掘出土的。這處城門高2.4米，寬1.62米，僅可容一輛牛車通過，地面有深深的車轍，門頂外沿為石券拱形，券洞內為青磚砌拱，門上設有閘板門，俗稱“千斤閘”。根據當地考古工作者的研究，西境門應當是明萬歷四十一年（1613年），宣化巡撫汪道亨對西路長城的大境門長城進行大規模加固修復時所置，早于大境門。西境門作為當時出入張家口的唯一通道，規模窄小，到了清代時已經遠不能滿足南北通行需要，于是被徹底廢棄，而在旁邊另外修了寬大的大境門。隨后幾百年里環境不斷變化，地面抬高太多，今天的西境門已經“陷入”地下兩米多，如果不是考古挖掘，昔日的門洞已經徹底被埋沒了。

西境門正對著的是明代所修的“來遠堡”，也稱上堡，位于西境門南側，緊傍著長城。來遠堡始建于明萬歷四十一年（1613年），為四方形，今已進行完整考古發掘，并進行了適度復建展示。來遠堡開有西和北兩門，從北門出去就是長城的西境門，堡內曾有各種建筑，今皆不存。堡外正對著大境門的通道兩邊，三娘子廟等各種廟宇修葺一新，也新修了各處街市店鋪，如今這一帶是供人們參觀游覽的景區，周邊市民休閑、外來游客度假等絡繹不絕，依然熱鬧繁華。

大境門、西境門、來遠堡、張家口堡，都修在清水河西岸。清水河屬海河流域永定河水系上游，發源于張家口市崇禮區樺皮嶺南麓，經過崇禮西灣子，流經張家口市橋西區大境門，南北穿越張家口市區中心，向南注入洋河。這一帶也是明長城分布區域，荷蘭人早在1858年左右就繪制出了相關的地圖，圖中明確標出了長城、張家口（KALGAN）、西灣子（Si wandze）、宣化府（SUEN HOA FOU）、（山西省大同市天鎮縣）新平堡（SIN PING）、下花 園（Pao ngain）、 懷 來（Hoai lai）、啕喇廟（Taolaomiao）、獨石口（Tou che kou）、龍門所（Loung men choa）等（劉華杰《崇禮博物散記》），地圖標出的這些地方全部都是明代宣大兩鎮的關防所在。

如今的張家口是一座有四百萬人口的城市，2022年與北京共同承辦第二十四屆冬奧會而聞名于世。崇禮滑雪場就建在長城邊上，來自世界各地的冰雪運動健將們在此展示風采。古往今來，和平與交流始終是人們最終極的需求，張家口長城一直在見證著歷史。

荷蘭人1858年左右繪制的西灣子地圖

來遠堡遺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