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晏彪小小說兩篇

“王大媽，王大媽，出事兒啦！”

“王大媽”是官稱，其職務是13號樓的樓長，熱心，好幫助人，誰家有個事兒，家里鬧個矛盾什么的，都會找王大媽解決。

剛剛凌晨6點，王大媽被驚叫聲吵醒了。

“王大媽，您快來看看吧，老張家的早點攤讓人給砸啦……”

這不，一大清早的就有人大呼小叫的，13號居民樓早點攤不知道讓誰給砸了，紛紛找王大媽。

王大媽正在吃早餐，她放下碗筷，急吼吼地跑下樓直奔“老夫老妻早點攤”。

“老夫老妻早點攤”是一對退休的工人夫妻余虎和馬蘭開的，二人膝下無子無女，當年實行計劃生育，每個人懷孕需要有指標的，你是今年的指標，就必須今年懷孕，不然就要重新排隊拿指標。你的指標要是明年的，今年懷了孩子怎么辦？對不起，打掉，因為你今年沒有生育指標不能生，生就是超生，罰款、開除公職。

馬蘭懷孕三次，可惜都“懷不逢時”。每逢他們有指標的懷孕年，兩人怎么也懷不上;而偏偏不是他們的指標年時，他們偏偏就懷上了孩子。夫妻倆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們哭著求生育辦主任，主任黑著臉說，誰讓你們不注意的？只顧自己高興了，就是不想想后果，都像你們這樣想懷就懷，想生就生，計劃生育還怎么搞？我們搞計劃生育的不是吃干飯的了嗎？

結果8年下來，余虎和馬蘭一共打掉了三個孩子，后來一個孩子已經六個月了，他們倆想把孩子生下來，但開除公職的后果還是讓馬蘭哭著將孩子引產了。正是這次的引產讓馬蘭永遠無法再有生育能力了。

退休后他們身體還挺好的，但在精神上卻成了孤寡老人，見到同事們退休后紛紛看孫子的看孫子，看外孫女的看外孫女，心里不是滋味。余虎和馬蘭只能天天與貓狗為伴。余虎每天起得早，天天可以看見街坊四鄰每天早上送孩子上學都是邊走邊吃，有的天天拿著面包、三明治火急火燎的，還有的吃不上早餐，孩子大人都很辛苦。老兩口一商量，咱們現在無牽無掛，身體又還可以，退休金足夠了，咱們總覺得要為社會、為小區、為大家做點什么。

“開個早點攤吧。”余虎提議。

“好呀。”夫妻二人一拍即合。

不以掙錢為目的，只是想幫幫大家。就這樣，他們找到了樓長王大媽，說了他們的想法。王大媽一聽樂壞了，忙說，“堅決支持，大好事是呀。咱們樓下一單元一層樓后是間搭建的平房，他們平時放雜物，我跟他說一下，租給你們做賣早點用。”

就這樣“老夫老妻早點攤”在小區的業余樂隊的吹吹打打下，隆重開張，油餅、饅頭、豆漿、包子、豆腐腦、牛肉面……只要大家想吃什么，老張他們夫妻倆就想盡辦法做。

“老夫老妻早點攤”很快就成為這小區老百姓喜歡的早點攤了。一天，“老夫老妻早點攤”貼出一則告示，成為大家談論的中心。起因是這樣的，小區里的清潔工都是從東北找來的，一般的是雙雙對對的夫妻一起到北京打工，但也有例外，是一個人來北京的。他們每天早上5點開始掃地，平時3點半起床，做飯吃飯后，4點半從住宿的地方再走到他們打掃衛生的小區干活，有時起晚了就沒有吃的。

余虎和馬蘭也是5點鐘準時到“老夫老妻早點攤”做早餐，時常見到一個叫老冬的清潔工默默地掃地，有時余虎問他吃早點嗎？他總是猶豫一下，說：“吃過了。”但余虎卻發現他有時在說謊，知道他沒有吃早餐。余虎跟妻子商量，老冬一把年紀，干那么重的活，要是不吃早餐，身體哪扛得住呀。結果夫妻二人一商量，干脆光明正大地貼個告示，“愛心花卷”，專門給沒有吃早餐的清潔工和小孩子們發放，這一舉動得到了大家的稱贊。

這時王大媽擠到“老夫老妻早點攤”前，早點攤被人們已經圍得水泄不通了。

“請讓開點，讓我過去。”王大媽邊說邊擠進去了，一眼就看到了那張“愛心花卷”的告示被人用紅黑兩色涂得亂七八糟。桌椅板凳東倒西歪，面粉撒了一地，一桶花生油也被倒在地上。王大媽見狀也是氣得渾身冒火，只見余虎和馬蘭蹲在那里低著頭不說話，王大媽問怎么回事。

馬蘭眼淚就流下來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余虎說：“愛心花卷”一開始挺好的，每人限領兩個，每天都是兩屜，基本夠分;可是后來知道的人多，見不要錢白吃，就都來領“愛心花卷”，而且人越來越多，有人說光吃花卷不行，非要換成包子或雞蛋;還有的更過分，說不領花卷了，讓我把錢直接給他們……

“王大媽，我和馬蘭開這個早點攤您是知道的，我們不圖掙錢，就想幫助大家解決早晨吃早點難的問題，所以我們發‘愛心花卷’就是這個意思。有的人說忘記帶錢了，沒有關系，先吃后給錢。有的人真是忘記帶了，特意跑來送錢，但有的人就是成心說謊話白吃白喝，就是見我們老兩口子老實，欺負我們呀。從兩屜花卷變成四屜了，還是不夠，還有人要鬧著換別的吃，我們不換，結果他們天天在門口罵我們，說什么，我們缺德，沒兒沒女，留著錢給誰花呀。今天干脆把東西都砸了。”

王大媽看著馬蘭委屈又受傷的眼神，心疼不已。

王大媽實在看不過去了，她大聲地說：“街坊們，你們看看，人家老余和馬蘭兩口子，明明是出于善心，為經濟條件差的人、沒有時間吃早餐的人提供免費的早餐，盡一份心，又搭錢又搭力的，可到頭來卻被一群流氓和毫不知道感恩的人剝削掠奪，指責謾罵。他們是新時代的‘吸血鬼’呀，實在是令人心寒。”

“不懂感恩的人，是人性中最大的惡。”有人一喊，也有人在罵街。這時胡老師走過來安慰余虎和馬蘭說：“你們是好人，但好人難當呀 。古人有句話說‘斗米養恩，擔米養仇’，現在斗米也養不了恩了，你有好心，就要作好沒有好報的準備。”

“老夫老妻早點攤”被砸風波以沒有攝像頭沒有證據而不了了之。

小區很快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老夫老妻早點攤”卻還遲遲沒有開張的意思。這天早上王大媽看到馬蘭坐在“老夫老妻早點攤”前一塊石頭上，嘴里不停地念叨著什么。王大媽走上前，叫著馬蘭。馬蘭抬頭看了看王大媽，又低下了頭，只是自言自語地說著：“沒了，又流了”，“又流了，沒了……”

路人都投來好奇和疑慮的目光，只有王大媽明白馬蘭說的“沒了，又流了”的含義。望著馬蘭，又望了望“老夫老妻早點攤”，王大媽也自言自語地說：“沒了，不會再有了 。”

趙慶的做人觀是有主義的。

在東北旺這家以買賣房屋為主業的公司里，趙慶是個例外。他開始做這一行時總是業績最差，但奇怪的是他在這一帶人緣特別好，大爺大媽叔叔嬸嬸的，只要來過店里或者是咨詢過買賣房屋的，一準認識趙慶。大家有事都喜歡找他幫忙，其實大多是與房屋買賣無關，像家里突然沒電了，把鑰匙忘在家里了，下大雨老人接不了孩子，老人突然生病……一 準來找趙慶。

有人說趙慶不務正業，有人說他傻幫人，不想想自己的業績，你誰都管，誰管給你交房租錢呀？

店長聽得風言風語多了，便語重心長地告誡趙慶：“你出來是掙錢的，我們招聘你來也是為了多賣房的。你倒好，成了這一帶的活雷鋒，可你的業績總是上不去。給你半年的時間，業績再上不去，你就別干了。”

趙慶極少喝酒，今天他一個人關在房子里喝了兩瓶啤酒。店長的話如電影膠片一樣，來回地播放著，他自己來這個店一年半了，他也認真反思自己的行為，“我錯在哪兒了？”他自言自語，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他依然是早上五點鐘起床，洗漱完畢他先看要打開電腦看看有什么新聞，有什么可用的信息。

這條信息是介紹曾國藩的，其中說曾國藩之所以名揚天下，他以“拙誠”為宗旨。這條信息讓趙慶醍醐灌頂，我何不以“拙誠”之心來做房屋買賣生意？何為“拙”？他把這個地區的每個小區、每棟樓、每個樓門，直至每戶人家的情況，統統作了調查，足足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何謂“誠”？他還是那個性格，我是買賣房屋的，但也為這大家服務的，您有買房賣房的需求找我，您有任何困難也找我。

時間在一天天地度過，離年底已經只有三個月了。店長把趙慶叫到辦公室問道：“趙慶，還有兩個月就是年底了，你還沒有開張呢。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店長的提醒讓趙慶心里一緊，他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了，2021年10月3日，這是個好日子。許多同事都回家過國慶去了，趙慶沒有回家，他利用國慶假期幫助6號樓的馬大爺搬家。這套兩居室馬大爺讓趙慶幫助出租，同時也讓趙慶認認家門，有空到天通苑來玩。

剛剛替馬大爺搬完家，趙慶便接到兩條微信。

一條是王老師發來的：“小趙，起床了沒有？你今天有時間到我家里來一趟，你大姐從福建回來了，帶來不少海鮮，中午做好，你來吃或者拿走吃隨你。”

接著是王會長發來的微信：“小趙，昨天我同事來電話，他孫子明年上中學，想要上171，要在咱們這里買套學區房，你幫他選一套，一定要能夠上171的學區樓啊。”

這兩條微信讓趙慶的眼淚濕潤了眼圈，誰說我只知道瞎幫忙，人心都是肉長的，知恩圖報是中國人的美德。這樣想著，趙慶昂首挺胸地朝著東北旺走去。

讓店長和他的同事們不可思議的是，趙慶的業績在十月和十一 月突然有了質的飛躍。

“小趙有兩下子。一個月賣出三套學區房，13萬元一平米呀，兩個小三居72平米，一個小四居89平米。代理費老多了。”

“不是學區的樓房也賣了5套，他太牛了，沒有看出來呀。”

“今年的銷售冠軍看來老巴是要讓給趙慶了。”

果不其然，趙慶在2021年最后三個月一舉奪得銷售冠軍：出租房6套，買賣房屋9套。

總結大會上，東北旺的老總讓各店冠軍挑選出三人做發言，趙慶有幸被選中。

趙慶還是第一次站在講臺上，這么大的講臺，他顯然有些緊張。

“其實，我沒有什么經驗可談的，我只是按照曾國藩先生的話做好自己，以拙誠之心做事。”

“我不聰明，也沒有高學歷，只能以拙補勤，尚樸實，耐勞苦。做房屋買賣生意就是服務于百姓，就是為社會為國家解決問題。所以我以‘拙誠’之心做事，就是不存投機取巧之心。所謂‘拙’，就是一步一步地去做;所謂‘誠’，就是實心實意地去做。‘拙誠’二字，正是曾國藩身上所具有的事業成功要素的關鍵。當下的社會，虛浮、圓滑、取巧、推諉成為社會普遍心態的時代，而要想不同流合污，就要向恪守‘天道忌巧’的命題。我說不出什么大道理，想了幾句話，作為今天的結束語：以忠誠為天下倡，以服務為百姓樂，以兢業為企業榮。”

臺上臺下一片掌聲，趙慶反身又走回話筒前：“太緊張了，忘記前后呼應了，最后一句是以拙誠為自己戒。”

特約編輯 蘇 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