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睡態的再研究

這次我目睹了父親的睡臉

我才知道，他原是條睜眼的魚

清醒時他閉著眼把水草打成蝴蝶結

鼓起腮幫子吞下舌頭

魚只能在張嘴求救時順便呼吸

唯有昏睡時，他的無意識

穿過鏡頭，看進我的肺泡

我打著燈籠躡手躡腳按下快門

急匆匆地我看見

父親長出四肢，延綿成一座壯碩的雕像

比蝌蚪變青蛙的宿命還要和諧

我盜了皮克馬利翁之眼來過度解讀

奇跡生鰭，從腳趾開始，邊愛邊恨

我看見父親自春天起的萎退

城墻衰老成一株未發芽的卵

滑入我的肚臍

他撐開傘，從內而外地朝向我，邊走邊看

我看見月亮褪去他鱗片上的煙草味

聞著像顆腥甜的杏子

他偶爾翻身時 空山睜著眼嗚咽

但更多的是長久的肅立

天快亮了

我的目光越過父親的額頭，他并不知道

星星隨著傷疤一同

被升起的日光腐蝕后納入麾下

我看見父親溫順的夢

走進良宵，魚哭泣時奮力上仰脖頸

從此 我安于棲在父親清晨的夢

李曉樂，2000年生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