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在木箱里的故事

文 許海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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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我家里有兩只大木箱，一只暗紅色，一只淺藍色。紅色的大木箱因年代久，油漆剝落，木條斷裂，顯得斑駁破舊。淺藍色箱子是爸爸有一次到上集市，看到有人在賣火車上淘汰的貨箱，上面印著火車的標志，他花了十塊錢買了回來。

兩只木箱專門給我和哥哥裝書：兒童故事、文學雜志、過期的報紙、掛歷、漫畫書、古典名著等等，大概有幾十本。這些書不是套系不全，就是破損、缺頁，卻幾乎是我童年閱讀的全部，是我最好的伙伴。空閑的時候，我會把兩只木箱子掀開，像財主欣賞自己的金銀財寶，從中挑選一本。

有幾本書讓我難忘。有一套書叫《世界未解之謎》，一共有八本，是哥哥讀中專時到書店“斥巨資”給我買的。我不知道為了買這套書，他經歷了怎樣的省吃儉用，總之他把書拿給我，看我雙眼閃光，自己也是滿臉喜悅。我如獲至寶，急忙讀起來。

這套書包括《科學未解之謎》《世界未解之謎》等，寫的全是稀奇古怪的東西，看得我一會兒驚訝，一會兒緊張，一會兒開心，情緒猶如坐過山車。《世界未解之謎》叢書無形之中讓我的想象力得到了張揚，打開了我幻想的眼界，對我啟發很大。多年后我寫的兒童文學作品里依然能找到這些書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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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里還有一本《西游記》。我讀到書中酣暢淋漓的故事情節，感覺整個人飄浮在茫茫寰宇，有了瞬間飄移的能力，一會兒在江南，一會兒在大漠，一會兒艷陽高照，一會兒飛雪連天，里面的奇思異想和愛恨情仇常讀常新，讓我熱血沸騰。《射雕英雄傳》應該是哥哥從哪位親戚家里借來的，我小時候反反復復看了很多遍。故事講到郭靖被壞人梁子翁的大蟒蛇纏住，不得已吸干蛇血脫身，到此處戛然而止，令我抓耳撓腮地想接著看卻沒有機會，多年后才看到全本。

還有一本破損嚴重的書，沒了封面，前前后后都有缺頁，但我依然看得津津有味。里面的故事記得很清楚，講的是一位公爵給孩子們講親身經歷的離奇故事：一槍射中幾十只野鴨，一只兔子長了八條腿，一個人把斧頭扔到了月球上……我讀到這些故事，猶如看到了奇幻的萬花筒，眼花繚亂又欲罷不能。當時不知道書名，多年以后才知道它叫《明希豪森奇游記》（又名《吹牛大王歷險記》）。

我把這些書刊看了無數遍，在反復咀嚼兩箱精神食糧的過程中，我的生命體驗和思維也慢慢發生著變化。我情感細膩，喜歡靜默思考，喜歡在腦海里反復回味和咀嚼故事，這為我后來走上文學道路奠定了一定的寫作基礎。

夏天的夜晚，爸爸、哥哥和我睡在麥場上，望著寥廓的星空，嗅著莊稼瓜果的氣息，講著讀過或自創的故事……記得哥哥給我講過一個故事：一個人在路上撿到兩只垂死的烏龜，養在家里，烏龜為了報恩，讓恩人雙腳踩著自己飛到天上，尋找天宮的寶貝。我把這則故事起名《神龜》，工工整整地記在硬皮筆記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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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看得多了，我的想象力得以拓展，滿肚子的奇思異想自然也希望得到釋放。我經常把聽到、讀到和想到的故事，添枝加葉地講給伙伴們聽。池塘邊、樹林里、麥場上或是房前屋后，大家圍著我靜靜地聽故事。我把故事講得精彩有趣、富有懸念，他們一個個聽得專注，急切地要知道故事接下來怎樣。看到小伙伴一個個興奮的神情，我心里面充滿得意，同時也認識到故事的魔力：無論是誰，都不會拒絕一個好故事。

上學之后，我對寫作文充滿熱情，因為那又是我講故事的好機會。每次老師布置作文，我都認真對待，盡量把故事寫得精彩，把內容寫得豐富。我的作文常常被老師當作范文來讀，老師會點評我哪些情節寫得有趣，哪些人物寫得生動，哪些語言寫得巧妙。我感受著大家羨慕的目光，臉上風平浪靜，心里則波濤翻滾，有一種混合著激動、喜悅、滿足的感覺，那感覺讓我癡迷，是故事帶給我的，是文學帶給我的。

讀了大學之后，童年時代讀過的書、聽到的故事，漸漸跟人生路上接觸的人和事結合在一起，我越寫越多，越發表越多，直到成為一位作家，且獲得了一些成果，實現了兒時的夢想。回憶寫作這條路上的經歷，我的閱讀和寫作之路是從那兩個木箱開始，它帶給我最初的文學啟蒙，讓我大膽想，大膽寫，大膽說，而這也許是每個學習寫作的孩子必須具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