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雪嬌
美聲,起源于16世紀的意大利,它的意大利語名稱叫作bel-canto,意思是“美麗的歌唱”。如今提起美聲,大多數人對它的認知也許還停留在那種厚暗雄壯的聲域場面。其實不然,美聲除了可以發出厚重而輝煌的戲劇性嗓音,也可以帶有柔情詩意的抒情性,更可以唱出輕盈明亮的花腔性嗓音。有些人與生俱來就擁有一副好嗓音,比如作為女高音的顧文夢。上天給予她的天分就像一塊跳板,稍加以輔助就能比常人跳得更高。但不可否認,雖然天分猶如一塊天然鉆石原石,但也需要時間不斷努力打磨才能成為價值不菲的鉆石。天分與努力,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顧文夢形容自己是100分天分,200分努力的歌者。在音樂這條路上,如果天分是基礎,努力便是催化劑。
顧文夢的天分來源于從小成長的音樂環境,她的爸爸顧中思是一名男高音歌唱家,在她的印象中,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音樂。各類古典樂、歐美流行樂……成為回蕩在顧文夢童年的旋律。從小對音樂耳濡目染的她,逐漸對音樂產生了熱愛,也因為顧中思畢業于上海音樂學院,所以她小時候便立志要和爸爸做校友。初中開始,顧文夢正式學習聲樂,雖然各類音樂類型幾乎都有接觸,但她最終選擇了對自己心靈觸及更深的古典樂作為進入大學后的專業科目。在學習聲樂的路上,顧中思一直扮演者“嚴父”的角色,他常以善意的“打擊式教育”,以愛之名促使顧文夢成長。“16歲生日時,我還問過他,‘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為什么總是打擊我?’后來才知道,原來他給予的批評,是為了讓我以后進入專業領域時,少被別人批評。”顧文夢的努力開始于奮力逐夢的求學階段。她將在上海音樂學院學習的這段經歷,形容為造房子時打地基的階段。那時候,作為一個十幾歲小女生,聲樂基礎并不算牢固。她不斷將“地基”打牢,只有自身足夠牢固,才能堅不可摧。音樂是神奇的紐帶,這期間,顧文夢的恩師次女高音歌唱家黃萱和藝術指導韋福根為她建立了正確的音樂審美觀,對她今后的藝術發展方向起到了非常重要的影響。特別是黃萱不僅在專業技術上對她悉心指導,生活中也像母親般關懷備至。地基打好,就得去吸收更好的東西,成為自己的養分。從上海音樂學院畢業后,顧文夢又進入意大利帕爾瑪皇家音樂學院進行學習,師從意大利男低音歌唱家LelioCapilupi。在意大利期間,顧文夢每周都會接觸不同的歌唱家、歌劇導演以及經紀人,也逐漸從一名學生跨越到專業歌劇演員。當然,國外求學的日子,她也學會享受一個人的孤獨,把“孤獨”當作好的事情來看待,空閑時就背上行囊去周邊國家旅游。她坦言,那個時期的自己就像生活在“行李箱”中。
一路走來,顧文夢覺得自己挺幸運,因為家庭原因,在專業上自己可以得到一定的指導和建議,少走一些彎路。但能順利站上舞臺,過程卻并不如外界想象的順利,自己也付出了異于常人的努力。顧文夢的性格像男生,不怕吃苦,“如果能站在舞臺上唱歌,中間經歷什么困難都可以。剛到意大利時,特別年輕氣盛。憑著一股沖勁,一有機會就去面試各種角色,站上舞臺時特別自信,結果卻不盡人意。”沒被選上的顧文夢并不氣餒,心想,今年失敗了,努努力,明年再來,一定成功。有時,她會為了學習新的歌劇角色,一天花8個小時的火車路程來回奔波去找老師上課。“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久,在火車上也利用時間反復聽上課的錄音,最終得到老師的夸贊,或許是對我自己付出努力的一個肯定,也是自己不斷對自己嚴苛挑剔的結果。”生活如同一把雙刃劍,顧文夢跌倒過,也爬起來過;遭受過質疑,也贏得過熱烈的掌聲。


作為一名歌劇演員,除了能唱,還必須具有表演的才能,要能“放得開、拉得起、收得攏”。從小擅長表達自己的顧文夢,在讀大三時,被歌劇導演李衛選中,參加上海喜歌劇節,出演莫扎特歌劇《魔笛》中的帕米娜。這是顧文夢人生中第一次完整的演出,在接近兩小時的演出時間中,她的內心忐忑又激動,最終順利完成演出。這一次的演出經歷,讓顧文夢徹底釋放了表演天性。自此之后,她在舞臺上擺脫自我的影子,使角色的性格和情感進入到骨子里去,讓角色“長”在自己身上。
顧文夢喜歡的女高音歌唱家有很多,例如Barbara Frittoli、Mariella Devia、Nadine Sierra等,而她的老師Cedolins Fiorenza,同樣也是一名意大利女高音歌唱家。舞臺上的Cedolins Fiorenza耀眼奪目,而生活中卻像個小孩子,有時候也會如同“媽媽”一般對顧文夢照顧有加。“我喜歡一位歌唱家或藝術家,不單單是因為她的專業非常出色,更重要的是她的精神是在影響著更多的年輕人。”

2020年意大利威爾第國際音樂節歌劇《路易莎米勒》演出現場

2021年12月上海音樂學院出品《茶花女》

2021年樂動蓉城新年音樂會

2021年上音歌劇院《茶花女》唱段賞析
歌劇演員的音色需要保持精致、飽滿、凝聚和完美,離不開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的練就。對顧文夢來說,曲不離口是必須,每天的聲音練習數十年雷打不動。和音樂劇不同,一臺真正的歌劇表演不會使用麥克風,僅僅靠歌劇演員的一副肉嗓,而顧文夢保護嗓子的秘訣就是多睡覺,這樣才可以讓聲音穿過樂池里交響樂隊的音墻,清楚傳遞到劇場每一個角落。每次演唱前,除了習慣喝一杯咖啡、吃一根香蕉,顧文夢還會查閱大量與角色有關的歷史背景資料,只有對角色、劇本理解透徹后,才可以用自己的聲音去塑造角色,給予角色鮮活的生命,將觀眾的情感帶入進劇情中。威爾第是世界最偉大的作曲家之一,也是顧文夢最敬仰的作曲家之一。威爾第的作品很具挑戰性,這個挑戰性不僅僅在于歌者要懂得如何用人聲去駕馭,還得從創作背景、語言、風格、人物特點、故事構架、人物內心等方面去分析曲式。因此,每當有涉及到威爾第的作品表演,顧文夢都會事先到他在Busseto的故居去了解他曾經的生活細節,感知他獨有的精神世界。目前,顧文夢所接觸到的威爾第最經典的作品是《茶花女》和《路易莎米勒》。這兩部劇目除了有長線條連貫的音樂性,還有很多花腔輕巧流動的唱段,這會讓她的聲音一直處于一種興奮和輕巧的狀態。


歌劇表演中多數用語是意大利語,此外也有德語、法語、英語、俄羅斯語。要想演唱原汁原味的歌劇,語言是一定要攻克的難關。顧文夢在語言方面也頗有天賦,從“依葫蘆畫瓢”開始到一遍又一遍糾正發音,從讀劇本、臺詞到完成簡單的交流,她不斷地挑戰著自己。聲樂表演中的語言學無止境,看似只唱一首歌,卻需要不斷地學習。不是用一種語言技巧去唱所有歌劇,而是要用不同語言的技巧去唱不同語言的歌劇,其中的細節顧文夢要投入大量功夫琢磨,比如德語輔音很多,演唱時咬字要比較靠前,意大利語歌劇強調“腔體感”,俄語歌劇需要一個更大的“腔體”,每個國家的音樂風格也不一樣。
作為專業歌劇演員,顧文夢并不希望自己被帶上某種“標簽”,比如將她定義為意大利式唱法或是意大利學派。豐富的語言種類,對于不同音樂類型,不同作曲家的作品,在尊重作者和體現作者要表達的情感之外,在演唱上就很有講究。最經典的例子像德奧的莫扎特,每個初學者應該都聽到過這樣一句話“多唱莫扎特”。因為莫扎特的音樂規整、嚴謹、細致。而學習聲樂的同學有很多“大”嗓門兒,顧文夢也是其中一員。所以在學習初期,演唱莫扎特的作品,會讓顧文夢將聲音“規矩”起來。在這個框架中,不超標,不亂跑。只有建立好一個規矩、細致的聲音系統,再到后期去演繹其他的作品時,才可以游刃有余。而意大利的作品,像浪漫主義時期的歌劇杰出代表普契尼,因為他的音樂沁人心脾,感人至深,像經典的《波希米亞人》《托斯卡》《蝴蝶夫人》等都是無敵催淚彈。普契尼的歌劇更注重聲音的抒情性,他的美學追求不是令人震撼而是使人感動。因此,顧文夢演唱普契尼的詠嘆調需要有良好的氣息控制能力和委婉深情的音色,通過對音量大小和音色明暗的控制去表現人物的內心活動,還要有自己深刻的見解及獨到的內心視角。

以前,歌劇被冠以“小眾”標簽。男中音歌唱家廖昌永曾說:“我希望讓更多人知道,高雅藝術并不是一件古董,也不是閑置在博物館里的東西。”小眾藝術或許不一定要收獲大眾贊美,但至少要擁有被大眾了解的機會。人們擁有對任何東西說“不喜歡”的自由,但它們仍應該被賦予一個能夠幫助大眾更了解這些藝術形式的渠道。其實,早在幾十年前,中國最早一批歌劇演唱家就試圖將歌劇這種外來文化用中文的方式表達出來,比如中國首位交響樂女指揮家鄭小瑛就提出西洋歌劇用中文演唱的形式進行,使觀眾能更直觀感受到歌劇魅力。今年8月,顧文夢也將在廈門演唱中文版的《茶花女》,用自己的方式讓更多年輕人了解、接觸、傳播歌劇,而不是讓所謂的小眾高雅藝術成為圈內的孤芳自賞。
音樂是養料,勝過一切昂貴的護膚品。在顧文夢心中,音樂沒有階級之分,應該打破偏見,畢竟和藝術一樣,音樂都是相通的。除開美聲,她也常常會哼大眾化的流行樂,就連說唱她也絲毫不遜。顧文夢特別多元化,她在工作時極其嚴謹,在她看來,這是她對音樂最基本的尊重。只有這樣,才可以達到她想要的藝術境界。但生活中的她,又特別大大咧咧,她笑稱自己是一個樂觀主義者,遇到任何事情都會往好的一面想。她深知,人這一生會經歷很多起伏,這很正常,自己不會永遠高光,但也不會始終處于低谷,只有時刻做足準備,當機會來臨時,才能將它牢牢抓住。同時,她也知道形體對歌劇演員的重要性,但凡空閑,她就去健身,力求為觀眾帶來視覺和聽覺的雙重享受。作為一名歌者,她竭盡全力將作曲家的本意通過自己的聲音表達出來,讓更多人理解曲中的酸甜苦辣。她有一個簡單又長遠的愿望——希望能一直站在舞臺上歌唱,這是她的初心,也是她的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