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葉最后的日子（組詩）

楓舟

從一張蘋果臉轉化到樹皮臉

半個多世紀的日日夜夜

目光的落處，嘴角的話語，捧起的小手

走過的路，遇見的人，完成的事

比風更輕快的思緒，比夢更難解的意象

是呼出的氣，是飄下的落葉，是種子

是他人逃避的雨，是有心人心底的光

讓人膽顫的閃電，吹帆的風……

似乎一切都已經走遠

早已走進屬于自己的秋林

內心深處探索、徘徊、迷茫

一次次找到又回歸自我

究竟有多少拿得出手的珍寶？

書頁間的楓葉，裝滿抽屜的信件

影集里的淡定，鏡框內的瞬間

閉上眼，看見游移的倩影

伸出手，觸摸到靠近的臉龐

一大疊改了又改的詩稿

是從一張蘋果臉轉化到樹皮臉的唯一收獲

楓葉最后的日子

半空，風里和光中

綠透透，紅彤彤，舞蹈的日子

都從樹梢飛走了

誰看見跳傘的一瞬間？

還不曾陪伴樹根安穩睡一覺

便流落他鄉的小路旁

最后的日子，沒什么重逢和告別

誰遞上一杯御寒的奶茶？

誰知道泥土的顏色里有曾經的夕陽？

白紙上，飄落葉子鳥

打撈起綠袖，虹影，光斑和碎片

扎根為島，講述彩色的生命故事

復活歸來的空酒瓶

睡前，斜倒在沙發上累了

墻角，又多了個空酒瓶

空酒瓶里的日子

東倒西歪堆積在一隅

從暗處，張開啞巴的口望著燈下的人

也許他沒有看見

或者看見了也無所謂

或者丟出了窗外、生活外、天外

總有人舍不得

把她們當作自己的孩子

隨時撿起奇形怪狀的各色空酒瓶

插一朵玫瑰花

改裝為一支燭燈

丟一串星光點點的裝飾燈

涂抹為一件花花綠綠的擺設

倒入一點沙、貝殼、海水

安置一只揚帆的微型船

也許算不上一件藝術品

橫豎也是饋贈他人生的禮物

別甩了空酒瓶里的日子

改頭換面，都可能復活歸來

宛如老街上高高掛起的一串串紅燈籠

從星空飄落的神諭

躲入夜的衣袖

只剩下我與星空的相視

交出心，在如華的月光里沐浴

一夜，一千零一夜

對不起，我不得不首先離去

不如一朵花，一棵樹

把星相紋身于手臂

涂抹上一張仰望的臉

一生一世的相約

換不回屬于天下每一位祈禱者的天心

終有一天，我腦門里也有個星空

讀懂掌心上月光的神諭

那是沉靜、和平和不息的閃爍

點不著火就完了

別老泡水里

忘不了井底那一點泥巴

濕木，上來吧

不然點不著火

還不如一支小蠟燭

隨時點燃希望之火

老木，別躲在窗后看太陽

去海邊吹吹海風

曬一場日光浴

把身心晾干

把目光放到天際線

OK手勢里有你圈起來的小太陽

人是一塊隨時著火

又很快熄滅的木頭

一次次死后又復活

與其腐爛掉

不如燃燒，化為一道道火光

你那小小的秘密

你知道你昨夜何時睡著？

半夜幾點會醒來？

之間，體內進行了幾場斗爭？

思緒演繹了怎樣的投影？

世界很大，與你有關的很小

你的四壁很窄，但是夠大了

沒人知道你的那些擺設：

花束、香蠟、詩集、影碟和唱片

你的目光掃過期待的臉龐

回憶的物象駐留在你的心底

沒人能走進你的四壁

欣賞你日漸成熟的完美：

山脈般的胸膛去迎接日出

海洋般的遼闊和坦蕩去送別日落

是的，誰都有一堆小小的秘密

石頭里砸不開的故事

那個游客走散了的海角

只剩下了兩個人

她與浪花跳一支水上舞

他和海潮為她鼓掌歡呼

夕陽和礁石見證了這一刻

那夕陽，已在千百個夕陽外

那淺灘，被潮水一再沖洗

那一夜，被初日追蹤得去了哪里？

新的夜，不斷地降臨

那個裹進了情侶的夜

陽光找不到的夜

誰都打不開的夜

早已棲息在他心海的最深處

也許，她偶然想起

也許，她早已忘記

那個石頭里砸不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