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偉
山為茶骨,霧為茶魂。
茶貴春早,清明至谷雨,是家鄉云霧茶采收的黃金時節。這二十天左右的茶謂之“明前茶”或“谷雨茶”,一天一個味。
家鄉有二十五萬余畝茶園,身在現場,才能真正體會茶山的壯觀——這是連山連水的翻涌,接天接地的浪漫。“二月山家谷雨天,半坡芳茗露華鮮”,春林初盛,漫山的茶樹吐綠,纖毫未染,通透深邃。一條條茶帶隨著山勢蜿蜒,一條有一條的風景,一帶有一帶的韻味。層層疊疊的曲線間,采茶人似天女散花,沒有隊形,沒有組合,看似隨意,卻又是那樣和諧自然。她們身挎不同的籃子或提簍,雙手在翠綠的嫩葉上翻飛。
老屋位于一個小山村,千山環野立,一水抱村流,翠竹滿崖,樹木成林。最近正是采茶時節,所以我也回來幫忙。
最近,三嫂每天天蒙蒙亮就上山了,待我到家時,三嫂已將滿滿一背簍茶葉擱在廳堂里。陽光透過晨霧,一縷縷地灑進廳堂,滿臉汗珠的她立住休息一會兒,就躬身把茶葉傾倒在篾曬墊上,攤勻開來,又細細把其中的老葉和碎枝揀起丟掉。
“肥壯嫩綠的芽子,成片成片的呢!”三嫂立起身,嘟噥這么一句,“真正的無公害,只是我們人手不夠。你回來的真是時候,我們一起上山吧。”三嫂笑著招呼我。
“霧鎖千樹茶,云開萬壑蔥”,我們村里的茶園不規則分布在幾個山坡山崗上,經過祖輩汗水的浸泡,多年代謝,醞釀出賞心悅目的模樣。清明前后,晴雨交替,山坡上積蓄了一冬養分的茶芽,煥發活力。一片片小小的葳蕤,存儲著春光,或清朗明潔,或云霧繚繞。大自然饋贈的陽光和雨露,封存在一枚枚圓潤飽滿的茶芽里。云霧茶,山泉沖泡,湯色透亮,醇厚甘甜。
采茶、晾茶、炒茶、賣茶,茶香升騰,由此及彼,灣灣相連,隨風千萬里。記憶里,茶葉是當地莊稼人收入的主要來源,小孩的學雜費、家庭的開支皆巴望在茶葉上。一到采茶季節,村里一派繁忙,茶園里到處晃動著采茶人的身影。起早摸黑的采茶人,臉被太陽曬得通紅,手被葉汁染得烏黑,但她們把脆亮的歌聲留在了茶山上:“溫泉泡開綠春蕊,翩翩起舞味道佳。淡淡茗香醉遠客,濃濃深情敬爹媽。”歌聲如溪水般清澈透亮,在高低濃密的茶樹中,沖過來,撞過去,有一種生命原始的力量,蕩人心魄。
午飯過后,東邊晴空萬里,西邊一片烏云,銜來一陣雨。三哥說“該炒茶了吧”,三嫂便忙著開始準備。等灶膛里的火燒得很旺,鐵鍋熱燙起來時,就把茶草倒進去,三哥不停地翻動著它們,傳來爆響噼啪的聲音。待到茶草葉質如綿、清香初露,三哥就將它們起鍋放到簸箕里,不停地揉捻成條,之后由三嫂攤放到火塘上的竹罩子里烘烤。如此反復兩次至其細秀卷曲、白毫顯露,茶葉才幽香沁鼻。
傍晚時分,三嫂端坐在庭院,將做好了的成茶置于簸箕里攤涼,再揀去雜物、茶梗,然后挑選條索均勻的茶葉分裝到錫箔袋里。茶葉袋一溜地排過去,像整齊的城垛,看著頗有成就感。見我入神,三嫂說:“兄弟,你來一杯啊!”

我抓起一小撮茶葉放到潔凈的玻璃杯里,用開水沖下,茶葉升騰。細啜輕品,入口親和,滑潤清甜的茶湯在我的舌上滾動,兒時那攝人心魂的栗香順喉而入,讓人通體舒暢。我脫口說:“好茶啊!一點也不比名茶差。”三嫂答道:“是啊,純天然的呢。”接著說,“成片成片肥壯嫩綠的芽子啊!”
經過半個多月的采摘,三嫂顯得有些疲憊。三哥對我說:“精準扶貧這幾年,村里分了一塊茶園給我們家,我們采摘的茶草大部分賣給了茶商,吃‘茶葉飯’就足夠。”但三嫂卻說:“總是靠扶持像什么話?得攢點小錢,找機會生大錢。”
吃罷晚飯,我準備回城,三嫂遞給我一包茶葉,笑著對我說:“這是給你的!”我接過來,茶葉似乎還有炭火的余溫,暖心暖肺,入骨入髓。
“香飄千里外,味釅一杯中。”看著哥嫂們今日的生活光景,喝著家鄉的茶,我感到血液里有了新的重量。
《茶是家鄉醇》是一篇文質兼美的散文,既富有濃濃的生活氣息,亦充滿了詩情畫意。文章記敘了“我”回家幫三哥一家采茶的經歷,敘寫三嫂起早貪黑、不辭辛苦地采茶、晾茶、炒茶的勞動場景,表現了三哥一家及家鄉人熱愛生活,自強樂觀,靠自己的雙手勤勞致富,積極追求幸福生活的精神風貌。
文章構思巧妙,回味無窮,以“我”回家鄉的見聞和感受為線索,從家鄉云霧茶壯觀的生長環境入手寫起,寫到采茶人,再到三嫂,最后到我離開家鄉時的自豪和滿足。文章以“茶”為情感載體,既有對國家扶貧政策讓家鄉富強的感恩,又有對三嫂及家鄉人吃苦耐勞、自強樂觀的感動與贊美,更有“我”對家鄉建設發展責無旁貸的使命感和責任感。文章以小見大,展現國家精準扶貧政策下,人們勤勞致富,創建美好家園的深刻主題。
文章語言優美,形象生動。運用化靜為動、詩句引用等手法,形象描繪出家鄉茶園的連綿與壯觀、詩意與美好。對采茶人勞動情景刻畫細致,選詞用詞富有表現力,使人物形象鮮活,靈動感人。文章以鮮明的人物、醇厚的情感,激活學生“鄉村振興,強國有我”的責任與擔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