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市文化遺產時空分布特征及其影響因素分析

趙春梅 黃學淵 張 蕾

(四川農業大學 風景園林學院, 四川 成都 611130)

0 引言

文化遺產是由人類活動所創造和世代傳承,具有歷史、藝術、科學價值的文化資源[1],對其研究有助于挖掘文化內涵,傳承民族精神,了解文化演進歷程,繼而進行針對性的管理和利用,促進其存續發展[2]。近年來,國內外已有多位學者對文化遺產進行了研究,主要集中于文化遺產的管理與保護[3-5]、文化遺產的旅游開發[6-8]、文化遺產的價值評估[9-10]、文化遺產的人群感知[11-12]、文化遺產的數字化[13-14]、文化遺產的時空分布及影響因素[15-16]等方面。但當前文化遺產時空分布及影響因素的成果中,更側重于空間格局研究,而對歷史演化規律的研究較少,且研究尺度多集中于省域及以上尺度,市域尺度的研究尚為欠缺[17]。

黨的十九大以來,社會主要矛盾的轉變要求我國經濟社會各項事業向高質量方向發展,以更好地滿足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需要[18]。高質量的文化事業是提升人民幸福感的有效途徑,文化遺產的存續發展作為文化事業之一,也應順時而動,應勢而為[19]。文物保護單位是重要的文化遺產資源,作為文化的歷史載體,反映著一個國家、民族和地區文化的興盛歷程。成都市歷史悠久,文化底蘊深厚,形成了具有鮮明地域特征的“寶墩文化”“三星堆文化”“金沙文化”等人類文明,文物保護單位價值高,類型豐富,數量眾多,對成都市文化事業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20]。因此,本研究以成都市文物保護單位(以下簡稱成都市文保單位)為例,探討成都市文化遺產的時空分布特征及影響因素,以期為其保護和發展提供理論借鑒。

1 數據來源與研究方法

1.1 數據來源

成都市文保單位名錄來自成都市文化廣電旅游局(http://cdwglj.chengdu.gov.cn/)和成都市人民政府網(http://www.chengdu.gov.cn/)。數據截至2021年6月,將重復的文保單位取更高級別保留,且由于部分文保單位分布分散,包括多個點位,統計得出成都市共315處341點。因部分文保單位的不同點位所屬年代不同,在后文的時空分析中均以點為單位。成都市文保單位的坐標數據來源于谷歌地圖和百度地圖坐標拾取系統,將其導入ArcGIS10.5中建立地理信息數據庫。成都市行政區劃邊界來源于成都市規劃和自然資源局編制的2020年版成都市域地圖,將其導入ArcGIS10.5中進行地理配準和矢量化。

1.2 研究方法

1.2.1最鄰近指數

點要素在地理空間上的分布可分為3種類型：聚集型、均勻型和離散型。最鄰近指數是實際最鄰近距離與預期最鄰近距離的比率,可用來反映成都市文保單位的空間分布類型。計算公式為[21]

1.2.2核密度估算

核密度分析可反映點要素在地理空間上的分布密度特征,該方法可估算成都市文保單位的分布核心區。計算公式為[22]

(3)

式中，f為核密度;n為觀測的點要素數量;h為搜索半徑;k()為核函數;(x-Xi)為估計點x到樣本點Xi處的距離。f(x)值越大,點要素的分布密度越大,f(x)值越小,點要的素分布密度越小。

2 結果與分析

根據成都市的歷史發展狀況,本研究將文保單位的所屬時代劃分為史前至先秦、秦至隋、唐至宋元、明至清、民國至今5個時期。因部分文保單位所屬年代含多個時期,在后文分析中為保證各階段的分析準確性,將此類文保單位做了重復統計。

2.1 時間分布

成都市文保單位的數量總體呈逐漸增加又減少的變化趨勢,且時間分布極不均衡(圖1)。史前至隋朝時期是文保單位的萌芽期,共38點,數量僅占文保單位總數的9.6%;唐至宋元時期經濟文化繁榮,文保單位得到發展,為68點，占比17.53%;明清時期數量迅速增長到巔峰,達191點，占比49.23%;而民國后數量衰減至91點，占比23.45%。從數量的總體變化來看,成都市文保單位集中分布于明至清和民國至今時期,共占總數的72.68%。原因在于該階段較其他時期距今年代近、政權更迭少,受到的自然侵蝕和人為破壞更少,且人民的文物保護意識提高,保護制度不斷完善,保護技術不斷增強。

圖1 各歷史時期成都市文保單位數量及占比

從各歷史時期成都市文保單位的類型變化來看,各時期的主體具顯差異(表1)。史前至先秦和秦至隋時期均以古遺址為主體,分別占比64.71%和52.38%。該時期歷史久遠,文物保存困難,古遺址多深埋地下,受自然侵蝕和人為破壞少才得以留存至今。唐至宋元時期佛教文化盛行,興建石窟寺及石刻,其數量與古遺址并列第一,改變了史前至隋時期古遺址“一枝獨秀”的局面,均為23點，占比33.82%。明至清時期主體類型變為古建筑,為134點，占比70.16%。明末清初受戰爭、災荒和瘟疫影響,蜀地破敗,清朝為恢復蜀地興起移民運動,大量人口遷入成都,移民為滿足生產生活需要,重建過程中新建大批建筑。民國至今時期近現代重要史跡及代表性建筑數量最多,為79點，占比86.81%。原因在于民國時期成都地區軍閥混戰,遺留大量公館、名人故居及戰爭紀念性建筑。

2.2 空間分布

2.2.1分布類型

各歷史時期成都市文保單位呈現出兩種分布類型(表2)。史前至先秦時期,最鄰近指數為1.04,分布類型為均勻型。蜀人始建于今成都西部,繼遷于今成都市中心城區一圈層,該時期開發區域少,人類活動不頻繁,整個范圍內文保單位分布則相對均勻。秦至隋、唐至宋元、明至清、民國至今4個時期的最鄰近指數分別為0.98、0.64、0.63、0.51,均小于1,為聚集型分布,且距今越近數值越小,說明聚集度不斷提高。秦并巴蜀后為成都帶來了豐富的人力和技術,促進了農業、手工業、商業的發展,此后成都雖多次經歷戰亂,戰時人口銳減、人類文明受到短暫破壞,但整個歷史階段內,成都歷史從未中斷[23]。在自然條件得天獨厚或社會條件優越之處,人類集中在此類區域內活動,創造了大批的文物保護單位,并隨著時代的更替,文明得到疊加與繁榮,文物保護單位分布的聚集度也越來越高。

2.2.2分布密度

從圖2來看,各歷史時期成都市文保單位分布密度核心區呈兩種不同的分布特征,但具較高相似度。史前至先秦、秦至隋、明至清和民國至今4個時期,成都市文保單位均為 “1個核心區+多個節點區”的分布特征(圖2),核心區位于當今成都市中心城區一圈層,節點區位于成都西部地區,數量為1～3個點不等。原因在于自開明王朝定都成都以來,多個政權定都于當今成都市中心城區一圈層,且城址位置從未移動[24],都城的優越條件催生了大量的文物保護單位,成都西部地形平坦,水網密集,人類活動多,使得該區域也出現多個節點區。唯唐至宋元時期在佛教文化影響下,成都市西南部的丘陵山區新建一批寺廟和石窟寺及石刻,數量多且集中,相對降低了都城的文保單位密度,導致該時期呈“1個主核心區+2個次核心區+多節點區”的特征分布,見圖2(c),主核心區位于成都市西南部的邛崍市和蒲江縣,次核心區位于當今成都市中心城區一圈層和都江堰市,節點區位于成都市東部的金堂縣和龍泉驛區。從所有時期的核密度分布情況來看,當今成都市中心城區一圈層一直是文物保護單位分布的核心區域,分布高度集中;成都西部存在多個節點區,分布局部集中;成都東部文保單位出現時間晚,數量少,分布分散。

(a)史前至先秦

3 成都市文保單位時空分布影響因素

3.1 自然因素

3.1.1地形

地形是影響人類活動的重要因素。根據成都平原為海拔大于200 m的高平原這一特點,研究區被劃分為5級：平原丘陵區(海拔275～743 m)、低山區(海拔743.1～1281 m)、低中山區(海拔1281.1～2028 m)、高中山區(海拔2 028.1～2 968 m)和高山區(海拔>2 968.1 m),并將成都市文保單位與其進行疊加[圖3(a)]。由表3可知,由于平原丘陵區地形平坦,水網密集,交通便利,適宜開展人類活動,成都市共90.46%的文保單位都分布于此,達351點。僅有9.54%的文保單位分布于低山區,但低山丘陵是建造石窟寺、石刻和塔寺的理想位置,因此成都市文保單位沿龍門山和邛崍山的低山區呈明顯的線狀分布特征,且在邛崍市和蒲江縣形成了密度次核心區。低中山區、高中山區、高山區等區域均為0,原因在于此類區域海拔逐漸升高,氣候條件逐漸惡劣,不適宜人類居住,人類活動稀少。

3.1.2河流

河流不僅可為人類提供水源、食物的生活物資,也是可用于農業灌溉、交通運輸的生產物資[25],但由于河流也會發生洪澇災害,故人類通常會選擇近河而不臨河的位置開展活動[26]。利用ArcGIS10.5中的多環緩沖區工具,以500、1 000、1 500 m為緩沖距離繪制河流緩沖區分析圖,得出的不同緩沖區下文物保護單位分布情況如圖3(b)所示。由表3可知,在500、1 000、1 500 m河流緩沖區內,史前至先秦時期的文保單位分別為7、13、17點,分別占該時期總數的41.18%、61.90%、100%;秦至隋時期分別為6、11、18點,分別占比28.57%、52.38%、85.71%;唐至宋元時期分別為24、36、45點,分別占比35.29%、52.94%、66.18%;明至清時期分別為81、123、149點,分別占比42.41%、64.40%、78.01%;民國至今時期分別為49、71、78點,分別占比53.85%、78.02%、85.71%。遠古時期人們利用自然和生產能力弱,早期人類文明常誕生于河流兩岸,因此史前至先秦時期文保單位均位于距河流1 500 m范圍內,后隨著生產技術的進步,人類活動逐漸往離河更遠處擴張,1 500 m河流緩沖區內的文保單位占比逐漸降低。整體來看,離河流500 m以內的文保單位共167點,占43.04%;離河流1 000 m共254點,占65.46%;離河流1 000.1～1 500 m共307點,占79.12%。因此,受河流影響,成都市文保單位具有明顯的近河特征,離河流越近,文物保護單位越多。

(a)地形分區

表3 不同因素下成都市文保單位數量和比重

3.2 社會因素

3.2.1城址位置

城址所在處具有更優越的政治、經濟、文化等多種資源[16],是影響成都市文保單位空間分布的關鍵因素。政權在鞏固統治的過程中興修土木、發展經濟,都城所在處宮殿群、宗廟陵墓、商業建筑等文保單位應運而生。且都城人口更為集中眾多,較其他區域的人民生產生活需求更為多樣,多種需求刺激下人類文明則更為豐富。因此,史前至先秦時期文保單位的分布隨城址遷移而變化：開明王朝以前,成都城址位于成都西部的溫江區、郫都區等,該階段文保單位均位于該區域,后開明王朝遷都于今成都市中心城區一圈層后,該區域則出現新的文保單位。秦以后共有8個政權定都于成都,城址均位于今成都市中心城區一圈層內,位置從未移動[27]。在穩定的城址位置影響下,今成都市中心城區一圈層在各個歷史時期內都是文保單位的分布密度核心區,數量多、聚集度高、類型多樣。

3.2.2經濟發展

堅實的經濟基礎是文化發展的有力保障。史前時期,成都市生產水平和生產技術與其他時期相比相對落后,導致該時期文物保護單位的數量最少,僅17點。秦漢時期,都江堰水利工程的興建促進了成都農業的大發展,至漢代成都已成為全國五大都市之一,從該時期起文物保護單位的數量也開始增加。唐朝時成都社會經濟得到不斷發展,到唐晚期已有“揚一益二”之稱[28]。兩宋時期雖戰亂頻繁,但未受到戰爭的直接破壞,經濟發展沒有中斷,至宋朝已形成了完善的內部商業經濟系統,成了“西南大都會”[28],經濟的繁榮局面使得此階段成都市文保單位的數量加快增長至68點。明末清初戰亂四起,清朝時成都雖社會動蕩,但在政府的推動下,成都再次成為西南大城,此階段的文化資源也得到飛速增長,達到巔峰,共191點。民國時期軍閥混戰,但成都依然是全國重要城市,社會經濟仍保持一定發展。

3.2.3人口遷移

人口遷移不僅影響勞動力和生產力的流動,還影響文化的交流與融合。秦并巴蜀后,大規模的入蜀移民帶來豐富的人力資源和先進的生產技術[29],新建都江堰水利工程并使用至今,而東漢至南北朝時期戰亂頻繁,人口外遷,社會發展停滯。唐時,成都地區出現新的移民潮,城市人口達10萬戶[30],高素質人口和先進的文化技術促進了社會繁榮,使得該時期成都市文保單位的數量由秦至隋時期的21點快速發展至68點,且在佛文化影響下新建一批石窟寺、石刻及塔寺,在成都西南部形成了文保單位分布密度的核心區。明末清初的連續戰亂導致人口銳減和外遷,后又爆發大疫,蜀地殘破不堪,為恢復和發展蜀地,清政府實行多種政策引導移民入蜀,興起了著名的“湖廣填四川”人口遷移運動[31]。大批移民涌入迫切需要開發土地,重建過程使得成都市文保單位達到數量巔峰期。且由于移民過多平原不足以分配,人們被迫開發成都東部的淺丘陵地區,在此之前該區域人煙稀少、一片荒蕪,也正因此成都東部文物保護單位的數量較少。

4 結論

成都市文保單位在時間分布上主要集中于明至清和民國至今兩個時期。在文物材質、文化背景和社會背景的綜合作用下,不同時期主體文物類型具有差異,唐以前均以古遺址為主體,唐至宋元時期石窟寺及石刻和古遺址數量并列第一,明至清時期以古建筑為代表,民國至今近現代重要史跡及代表性建筑數量優勢明顯。

從空間分布來看,成都市文保單位除史前至先秦時期為均勻分布外,秦至今時期均為聚集分布。其中，史前至先秦、秦至隋、明至清和民國至今4個時期受城址位置影響,聚集核心區均位于當今成都市中心城區一圈層,唐至宋元時期佛文化盛行,成都西南部丘陵山區新建大量石窟寺及石刻,使得聚集核心區轉移至邛崍市和蒲江縣。總體而言,當今成都市中心城區一圈層一直是分布密度高度集中的區域。

成都市文保單位的時空分布特征是自然條件和社會條件綜合作用的結果。地形、河流、城址位置主要影響成都市文保單位的空間分布特征,經濟發展、人口遷移主要影響其時間分布特征,所有因素中城址位置是影響其分布的最關鍵因素。

5 結束語

成都市文保單位的時空分布不均衡性較明顯,應從各地實際出發,因地制宜地開展保護與開發行動。對成都西部此類文保單位歷史價值極高的區域應更注重保護與科普教育并舉,普及其歷史底蘊,提高大眾對成都歷史文化的認知;對成都市中心城區一圈層此類文保單位分布密度極高的區域應更注重保護與旅游開發并舉,展示其多樣的文化特色,實現經濟發展和滿足人們精神文化需求的雙贏;對成都東部此類文保單位數量少的區域應更注重保護與申報并舉,加大文物價值挖掘力度,符合條件的單位積極申報。

文物保護單位是重要的文化遺產資源,本文將其納入歷史背景下進行研究有助于了解文化遺產的歷史演化特征,關注其歷史價值,但同時要求研究者具有深厚的歷史學底蘊,受專業背景限制,本文對成都市文保單位歷史文化的挖掘尚有深入空間。此外,成都市部分文保單位由于地處偏僻,地圖中無法獲取準確的空間坐標數據,僅能以其最鄰近地點為參考,在將來的研究中可通過實地走訪獲取最準確的坐標,提高研究精準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