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愷蒂
從機場坐出租車進入伊斯坦布爾城區,大約是晚上六點半。正逢上伊斯蘭教的宰牲節和土耳其民主及國家團結日,這周都是假期。街上人流熙熙攘攘,車窗擋不住城市的喧鬧聲。依著山坡建筑的房子,一棟高過一棟。車子繞著彎路曲折往上,不是盤山公路,而是盤樓公路。到了谷歌地圖所指的附近,司機就把我們撂在街角,只能根據照片試圖辨認我們換家的那棟樓。
這是三條小街的匯合處,三四層或五六層高的樓房擠擠挨挨地排列著,每棟都不一樣。路口還有一道直上直下的階梯,頗為陡峭,應該是步行者的捷徑。階梯口有許多貓,大大小小十幾只,舔食著喂貓者在塑料盤里留下的食物。路邊的小餐館中坐滿了人,喝著小杯的咖啡或玻璃杯的濃茶,不少也抽著煙,聊天的聲音在街上蔓延開來。
和他一樣在上坡下坡的窄街上行走,卻沒有感覺到他筆下伊斯坦布爾的憂愁。
這十多年來,我們的許多旅行都是以與別的家庭交換住處成行的,巴黎、阿姆斯特丹、羅馬、巴塞羅那。不僅能節約旅費,更能像當地人一樣生活,感受一個城市。早就在換家的網站上看到過這個公寓的照片,但打開房門,還是被眼前景致震驚了一下。居高望遠,博斯普魯斯海峽進入馬爾馬拉海,歐亞兩大洲同時收入眼底。黃昏七點多,天上無云,夏日艷陽已經斜曬,陽光開始柔和。站在陽臺上,先和對面半島老城里那些大名鼎鼎的景觀打個招呼:托普卡鉑宮、圣索菲亞堂、藍色清真寺、蘇萊曼尼耶清真寺。大大小小船只在海面上緩緩駛過,有載滿人的游船,也有飄搖的小舟。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陽光越來越柔和,給遠近周邊無數大大小小的清真寺的拱頂和宣禮塔都披上一層金黃。這金色的余暉漸漸從清真寺的塔頂消盡,天空變成淺藍和粉紅和淡黃,如同水彩的畫筆輕輕抹過。遠山隱約,唱禱的呼喚聲悠揚傳來,看看手表,八點三刻不到,日落之時,正是朗禮時刻。又過了刻許,一輪圓圓的明月出現在海峽之上。接著,夜色降臨,燈火闌珊,月亮更是皎潔,在海面上灑下一層銀光。快到十點半,唱禱聲又悠揚傳來,臨街那邊的幾家小飯館依然無比熱鬧,說笑聲,音樂聲,此起彼伏,繞過小巷傳來。過了午夜,聲音還不消停。每到一個新地方,我第一夜總是睡得很淺,凌晨三點三刻,唱禱聲又伴著明亮的月光傳來,街道完全安靜了,唱禱聲格外清晰與洪亮。
這是我們在伊斯坦布爾的第一夜。早上起來,兒子說:這個城市真會說話。
伊斯坦布爾,這座我們向往已久的城市。希臘人在公元前建成的拜占庭,羅馬帝國遷都于此的君士坦丁堡,奧斯曼帝國的伊斯坦布爾。橫跨歐亞大陸,連接黑海和地中海,交匯東西方的文化。以后幾天,隨著宰牲節放假的擁擠的人群,在這座充滿了聲音的城市里逛游打卡。最能體現這個城市的歷史的,可能要算那座從教堂變成清真寺變成博物館又變回到清真寺的索非亞堂——Hagia Sophia,再翻譯成圣索非亞大教堂,已經不合適了。起了個大早排隊入堂,雖然人擠人,但那巨大的拱頂,兩大宗教的交結,宏偉震撼。當然,更喜歡那些少有游客的清真寺,每經過一個,總是被吸引著,脫下鞋子,裹上頭巾,進去看看。圓頂下優雅的線條,厚厚的地毯最適合孩子們在上面翻滾玩耍,挑一個角落坐下,突然發現伊斯坦布爾的一絲安靜。
Cihangir,我們換家的鄰里,正是作家帕慕克成長居住的地方,他的純真博物館就在附近,他眼前的海景也正是我們每日所見,和他一樣在上坡下坡的窄街上行走,卻沒有感覺到他筆下伊斯坦布爾的憂愁。也許要雪日,也許要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