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員家屬經商辦企正步步收緊

│文本刊全媒體記者 曾那迦

6月26日，銀保監系統一日三名局級干部遭到處理。上海銀保監局原黨委書記、局長韓沂被“雙開”；江西銀保監局原二級巡視員章蒔安被開除黨籍、取消退休待遇；銀保監會法規部原一級巡視員蔡江婷被開除公職。

巧的是，這三人的貪腐之路都少不了配偶的參與。韓沂被指家風不正，對配偶失管失教、放任縱容；章蒔安配偶對其貪腐行為推波助瀾，甚至直接上陣；蔡江婷伙同配偶以高價出售股份方式非法收受財物。

能否管好家屬子女，對領導干部來說是一個考驗。雖早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中共中央、國務院就出臺過相關規定明令禁止黨政干部子女、配偶經商，但是近些年一些案件表明，領導干部縱容配偶、子女等親屬利用其影響經商謀利的情況仍易發多發，滋生腐敗現象。

近日，《領導干部配偶、子女及其配偶經商辦企業管理規定》的出臺再次吸引人們的注意力。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教授竹立家告訴廉政瞭望·官察室記者：“相比以往，新規更為精準，規范化程度相對較高，而且抓住了重點人群，即決策層領導。”

從中央到地方，如何一步步扎緊“柵欄”，進一步規范領導干部親屬經商辦企業的行為？

三令五申：擋不住權力變現

1984年至今，黨中央、國務院就規范領導干部配偶子女經商問題發布了20余條禁令。

在改革開放最初十年，隨著市場經濟蓬勃發展，領導干部配偶、子女憑借影響進行倒買倒賣等違規違法活動出現苗頭。這一時期中央開始出臺措施，明令禁止領導干部配偶、子女經商。

1984年12月，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出《關于嚴禁黨政機關和黨政干部經商、辦企業的決定》，明確指出，鄉（含鄉）以上黨政機關在職干部（包括退居二線的干部），一律不得以獨資或合股、兼職取酬、搭干股分紅等方式經商、辦企業；也不允許利用職權為其家屬、親友所辦的企業謀取利益。第二年，《關于禁止領導干部的子女、配偶經商的決定》出臺，規定凡縣、團級以上領導干部的子女、配偶，除在國營、集體、中外合資企業，以及在為解決職工子女就業而興辦的勞動服務性行業工作外，一律不準經商。所有干部子女特別是在經濟部門工作的干部子女，都不得憑借家庭關系和影響，參與或受人指派，非法倒買倒賣，牟取暴利。

這一時期，一些領導干部開始讓配偶子女“布局”海外，成為裸官。原鐵道部運輸局局長、副總工程師張曙光落馬后被曝光，其妻王興早就帶孩子移居美國，于上世紀末在美國買房、開公司。

世紀之交，我國經濟社會進入一段高速發展時期。同時官商勾結、家族式腐敗的案例甚于以往。

2000 年7 月31 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原副委員長成克杰以受賄罪被判處死刑。據媒體報道，其原配是“廣西高速公路修建指揮部”負責人，兩個兒子均為建筑公司老板，形成老父批核、母親監察、兒子承建的“一條龍”服務。

2001年2月，中共中央出臺《關于省、地兩級黨委、政府主要領導干部配偶、子女個人經商辦企業的具體規定（試行）》，規定省（自治區、直轄市）、地（市）兩級黨委、政府主要領導干部配偶、子女在該領導干部任職地區個人不得從事房地產、廣告、律師、娛樂業及其他可能與公共利益發生沖突的經商辦企業活動。

不過，仍有人頂風作案。貴州省委原書記劉方仁幫下海經商的兒媳易某“打招呼”，為他人謀取利益，收取好處費500萬元。2004年劉方仁被判處無期徒刑。

隨著這一領域的違紀違法案件越來越多，2010年2月，中共中央頒布《中國共產黨黨員領導干部廉潔從政若干準則》，規定不準為配偶、子女及其配偶以及其他親屬經商、辦企業提供便利條件，或者黨員領導干部之間利用職權相互為對方配偶、子女及其配偶以及其他親屬經商、辦企業提供便利條件。

但從客觀上看，上述政策法規收效不明顯，不少國家工作人員，尤其是部分領導干部家人成為經商辦企的貪腐“影子”。江蘇省委原常委、秘書長趙少麟兒子趙晉曾是多家房地產公司實際控制人。趙少麟為給趙晉實際控制的企業謀取不正當利益，向他人行賄400余萬元。趙晉還在其父幫助下騙取有關機關審批文件，購買外匯并匯往境外，共計美元4170余萬元。

對這段時期內出臺的政策法規，北京大學公共政策研究中心、廉政建設研究中心副主任莊德水認為，很多黨員領導干部經不起“枕邊風”，或經不起所謂的“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心態的誘導，利用手中的權力為配偶、子女經商辦企業提供方便。“雖然之前已出臺了很多相關的制度，但這些制度從總體上來說，原則性過強，操作性不強。要求提得很高，但執行力度不夠，甚至沒有相應的保障性措施。”他說。

地方探索：權力越大、要求越嚴

黨的十八大以后，黨中央將規范領導干部配偶、子女及其配偶經商辦企業行為作為全面深化改革、全面從嚴治黨的重要舉措。

2013 年，十八屆三中全會進一步提出，要“完善并嚴格執行領導干部親屬經商等相關制度規定，防止領導干部利用公共權力或自身影響為親屬和其他特定關系人謀取私利”。

習近平總書記在2015年3月參加十二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上海代表團審議時，談到領導干部配偶和子女等經商辦企業問題，強調“對領導干部，要求就是要嚴一些”。同年，中央組織部成立中央規范試點工作領導小組，針對省區市和中央單位規范工作制定相關規定，出臺配套實施方案和操作規程，制定禁業范圍參考意見。

2015 年起，中央先后在上海、北京、廣東、重慶、新疆5個省區市開展試點。

上海率先拿出《關于進一步規范本市領導干部配偶、子女及其配偶經商辦企業行為的規定（試行）》，其中，一是明確省部級領導干部配偶不得經商辦企業，其子女及其配偶不得在本市經商辦企業；二是明確市委、市政府委辦局正職、區縣黨政正職、市管企業正職等重點管理崗位的領導干部，其配偶不得經商辦企業，其子女及其配偶不得在領導干部管轄的地區或業務范圍內經商辦企業，不得在本市從事可能與公共利益發生沖突的經商辦企業活動。

“上海針對市管干部配偶、子女不準在本市經商辦企業等規定非常嚴厲，這次新規也明顯吸收了這些試點的成果。”莊德水說。

2016年，北京市委出臺了相關規定，正局職或相當于正局職領導干部的配偶不得經商辦企業。對省部級領導干部要求嚴于局級領導干部、對正職領導干部要求嚴于副職領導干部、對公權力比較集中的部門領導干部要求嚴于其他部門領導干部。由于外國駐華機構較多，北京市還明確將領導干部配偶、子女及子女配偶“擔任外國企業駐華代表機構首席代表、代表等情況”納入被規范對象。

廣東省制定的規定針對廳級副職及以上領導干部，將經商辦企業行為界定為3種投資行為和2種從業行為。其中從業行為有領導干部配偶受聘擔任私營企業的高級職務，在外商投資企業擔任由外方委派、聘任的高級職務等情況。

重慶市為防止出現“名退實不退”等問題，把規范領導干部配偶、子女及其配偶經商辦企業行為工作納入巡視工作、述責述廉和民主生活會內容，并按照每年20%的比例進行抽查，并嚴格實施“一方‘退出’”，即存在不符合規定要求的，領導干部的配偶、子女及其配偶退出經商辦企業活動；拒不退出的，領導干部辭去現任職務或者由組織予以調整職務。

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出臺的規定新增注冊“農民專業合作社”、“委托他人代持或者隱名投資等形式經商辦企業”等情形，防止領導干部以隱蔽手段獲取不正當利益。

政策法規不斷完善，卻仍有很多人鋌而走險。寧夏擔保集團有限公司原總經理馮國慶通過妻子曹某開設的工藝品店，以遠高于鑒定價值的價格向多名企業負責人出售翡翠首飾、掛件等，并從中獲利184萬余元。

在地方積極試點的同時，各部委也在進行制度探索，出臺相應措施。比如國家能源局印發《國家能源局工作人員廉政守則》和《國家能源局處級以上干部配偶、子女從業規范》兩項規定，對處級以上干部配偶、子女從業，特別是從事個體經營、投標活動等方面提出“六不準”。

上述試點中的突出經驗都在此次出臺的新規中得以體現。

新規出臺：對新型腐敗收緊“卡口”

2022 年5 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印發《領導干部配偶、子女及其配偶經商辦企業管理規定》（以下簡稱《規定》）。《規定》對不同層級、不同類別領導干部配偶、子女及其配偶經商辦企業分別提出了禁業要求，領導干部職務層次越高要求越嚴，綜合部門嚴于其他部門。

此番出臺的新規具有鮮明的時代性，把當前案件查處過程中發現的諸如利用中介機構惡意訴訟、利用私募基金利益輸送等新型違紀違規違法行為納入監管范圍。

從中央規范試點工作領導小組成立，到新規出臺，前后歷時近7 年，集中規范工作按照“先試點再推廣，先地方再中央單位”的路徑一步步走下來。

專家認為，“從這個《規定》的出臺，我們可以看得出來，中央現在越來越重視對中高級領導干部的監督和制約。把其配偶、子女等也納入到監管范圍中來，并非對領導干部配偶、子女的執業權利等的侵害，而是對領導干部提出更高的要求。”

同時，新規兼顧到之前的一些規定，比如把領導干部個人報告有關事項的要求、查核處理的方式都融入進來。“它的系統性和綜合性很強，體現了我們現在‘雙管齊下’的基本策略，既管好領導干部，也要管好其身邊的人。”莊德水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