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穎
中國工程院戰略咨詢中心 北京 100088
進入21世紀,無論是對于科學界自身,還是對于密切關注著科學發展的國家主體與廣大社會公眾而言,開放科學這一在形式與機制上迥異于傳統科學,但卻更充分彰顯出科學的人文精神與普世關懷的科學發展形態,已經越來越多地得到認同與重視,并引領著新世紀科學進步的潮流。根據聯合國《開放科學建議書》中所給定義,開放科學是指“一個集各種運動和實踐于一體的包容性架構,旨在實現人人皆可公開使用、獲取和重復使用多種語言的科學知識,增進科學合作和信息共享以利于科學與社會,并向傳統科學界以外的社會行為者開放科學知識的創造、評估和傳播進程”;基于“開放式科學知識、開放科學基礎設施、科學傳播、社會行為者的開放式參與以及與其他知識體系的開放式對話”的支柱[1],廣泛涉及諸如開放資源(科學出版物、硬件、科學基礎設施)、開放數據(研究數據、軟件和源代碼)、開放科學交流(開放科學會議、開放科學傳播、各類知識體系對話)以及公民科學等。作為一種新科研形態,開放科學致力于打破傳統科研被限制于“知識生產—知識儲備堆積—傳承責任激勵”或“知識生產—產業轉化—利益機制激勵”狹隘閉環中的窠臼,營造出一種全要素、全過程、全主體參與聯動的科學文化氛圍,開辟出一條多元主體廣泛參與、通力協作、共享科學進步效益的科學發展新路。從這個意義上講,開放科學的時代也必將對應于一個全球化合作的時代。
自開放科學的提法正式出現以來,短短幾十年間,開放科學已經在實踐方面得到了重大發展。但不可否認的是,無論是開放科學本身的推進,還是對開放科學議題的前沿研究中都存在著一些不足之處。
一方面,開放科學的發展仍面臨著國家間壁壘、專業性壁壘和狹隘利益壁壘等多重障礙,而發展中國家為了創造出有利于全球開放科學發展的平衡格局,除了更加充分發揮國家主體在頂層設計、政策引導與資源支持方面的能動性之外,還必須主動順應全球化的積極趨勢,尋求各類外部力量的支持。其中尤其重要,同時也是相對更易開展合作的,便是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為代表的各類公益性國際組織。
另一方面,著眼于對開放科學發展相關議題的研討,也不難發現現有成果中對于開放科學的概念引介、理念闡釋等應然性宏觀議題的探討占了相當比例[2],在一定程度上存在著將開放科學的發展置于獨立自足的“科學發展空間”的問題。同時,對于開放科學發展現實問題與對策的分析,則主要限于對總體指導原則和技術性問題的探討,僅有少量研究涉及國家層面發展戰略與經驗的總結[3],而在國家主體尤其是發展中國家通過與國際組織合作獲得助力方面的研究則較為缺乏,其中,與聯合國下屬二類中心發展開放科學直接相關的內容則更為鮮見。
有鑒于此,本文試圖以中國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以下簡稱UNESCO)下屬的二類中心之一——國際工程科技知識中心(以下簡稱IKCEST)在開放科學領域的相關合作為切入點,通過總結歸納合作中的成績、經驗與有待改進的問題,展開研討,從而拓展發展中國家與國際組織在協作發展開放科學相關領域問題的研究,在可行性維度上為助力中國開放科學的發展提供有益的參考與借鑒。
在各類非政府間國家科技組織中,UNESCO無疑是在幫助發展中國家發展科技方面貢獻最大的國際組織。而UNESCO二類中心是由會員國政府向UNESCO提出書面申請,經UNESCO大會審議通過后,與申請國政府簽署合作協議,落地于申請國的二類機構。一般而言,UNESCO與二類中心駐在國之間簽訂的協議有效期為6年,2019年后,根據新的文件,協議有效期可延長至8年。自協議生效之日起,UNESCO將在6年后對二類中心開展評估工作,并根據評估情況決定協議是否繼續生效或終止。從管理體制上看,二類中心由UNESCO支持和監管(一般中心名稱后加under the auspices of UNESCO),可按照UNESCO確定的條件和程序使用教科文組織名稱和標識,并設理事會和顧問委員會,由UNESCO代表、政府官員和專家成員等組成。而以科技規范和政策的倡導者、科學價值的維護者、多方利益和理念的協調者的身份[4],通過與駐在國的協作推進開放科學的發展,也是二類中心的重要職能。目前,落駐在中國的二類中心約有17家,涵蓋多個領域[5],聚焦于科技、教育、文化3個方面。具體而言,其地域分布較為集中,主要落腳于北京、上海這類國際性大都市[6]。在這些二類中心中,如國際工程科技知識中心、國際工程教育中心等,都與UNESCO發展開放科學的職責和任務一脈相承。總體而言,我國二類中心在實踐中不負國家希望,表現活躍,按照UNESCO要求切實履行各自職責,有序推進各項工作,表現出了其接受多方管理、充分考慮東道國與UNESCO之間的戰略和要求、不斷調整自身的規劃和任務以平衡各方訴求等獨特優勢,從而也為二類中心在中國開放科學發展事業中發揮重要作用奠定堅實的基礎。
在國際組織助推開放科學發展的歷程中,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事件就是UNESCO于2019年1月啟動的《開放科學建議書》起草工作。該建議書由總干事指定30位專家起草,歷時2年多,本著開放、透明的原則,經多方咨詢和多次討論修改,于2021年11月召開的UNESCO第41屆大會上獲193個成員國一致認可通過并正式發布,《開放科學建議書》從提出設想到起草初稿、意見征集、修訂直至最終發布推介的過程本身就成為了“一次生動的開放科學實踐”[7],標志著開放科學開始進入一個獲得全球共識的新階段。而我國政府與部分二類中心也早已開始實踐開放科學的理念。2003年,經教育部批準,由教育部科技發展中心主辦建立了中國科技論文在線平臺;2004年,中國科學技術信息研究所和國家科技圖書文獻中心聯合建立了“中國預印本服務系統”;同年,中國科學院和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簽署“柏林宣言”,參與到全球科技成果共享中。近年來,我國政府更是大力推動和支持開放科學的實踐。2012年,我國依托中國工程院建設了中國工程科技知識中心,使這一工程科技領域公益性、開放性知識服務平臺提供論文、專利、項目、報告等科研數據的一站式搜索功能。2016年,又由中國科學院上線了中國科學院科技論文預發布平臺ChinaXiv,并依托其建立了中國心理學預印本平臺PsyChinaXiv、中國生物工程預印本出版平臺等多個預印本子庫。此外,我國還建成了諸多公益科普平臺,讓科技知識在民眾中流行,讓民眾積極參與科技交流與互動。2019年,科技部、財政部發布《國家科技資源共享服務平臺優化調整名單》,形成了國家高能物理科學數據中心等20個國家科學數據中心、國家重要野生植物種質資源庫等30個國家生物種質與實驗材料資源庫[8]。2014年,在UNESCO的支持下,國際工程科技知識中心正式成立(IKCEST,由中國工程院承建),以促進全球工程科技領域知識共享、為國際社會提供知識服務為愿景,踐行著建立公共數據服務平臺、分享工程科學技術知識與經驗的任務,在廣泛的國際合作與交流中支撐著UNESCO各項行動計劃,促進了工程技術的傳播與利用及知識型社會的發展。
從設立初衷上看,IKCEST的許多工作正是圍繞著夯實開放科學的支柱開展并取得成績的。其中包括:
2.1.1 打造一總多分平臺,免費提供知識服務
正如前文所述,開放科學實踐的重要內容之一在于承載開放知識與開放數據傳播的平臺建設。目前,IKCEST已聯合國內知名高校、科研院所,構建了“1+N”布局的總分平臺一體化運營體系,不斷匯聚工程科技領域數據資源,持續提供在線知識服務,平臺建設內容框架如圖1所示:

圖1 IKCEST建設內容框架[9]
在運行中,平臺還開發出6種語言框架,研發了統一搜索引擎,共同打造國際化、專業化的知識服務產品,并在諸如防災減災、工程教育、智能城市等優勢領域不斷拓展著相關分平臺。截至2021年底,IKCEST總分平臺數據集總數已達372個,數據體量超過2.3億條,知識服務應用達38個,網頁瀏覽總量超過900萬,訪問用戶總數達到200萬,服務用戶覆蓋220個國家與地區,海外用戶占比達66%,其中“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訪問覆蓋率更是高達100%。值得一提的是,基于IKCEST平臺開展的分平臺建設也在技術架構中充分運用了開放國際技術標準與開源Web技術(防災減災分平臺)、線上線下結合的混合云計算教育平臺技術(絲路科技分平臺、工程教育分平臺)、“全面感知—準確判斷—恰當反應—自我學習”的循環CityIQ技術(智能城市分平臺)等代表開放科學發展前沿水平的先進技術,成功搭建起一個在設計運營中貫穿開放科學理念的平臺系統,彰顯出國際組織二類中心助力我國開放科學發展平臺建設的后發優勢。
2.1.2 促進開放科學交流,持續舉辦國際研討會
交流共享是開放科學發展的靈魂。自成立以來,IKCEST便致力于打造國際高端學術交流平臺,為國際組織應對全球挑戰提供知識分享與科研交流支撐,其具體案例包括防災減災分平臺2020年提供了全球防災減災能力制圖工作支撐及Institution Mapping for Disaster Risk Reduction報告等知識分享支持;絲路科技分平臺根據泰國對新能源汽車產業發展的緊迫需求,積極組織推進并承辦了“后疫情?新常態——泰國新能源汽車產業投資機遇線上峰會”,為其產業發展提供國際交流平臺等。截至2021年底,IKCEST累計舉辦了24場主題覆蓋大數據、人工智能、在線工程教育等領域的國際高端研討會,為國內外知名專家和學者搭建起了優質的學術交流平臺。期間,以國內外知名院士、UNESCO項目專家為代表的知名專家參會數量高達100多人次,服務參會觀眾的規模更是達到17 000余人次。近年來,IKCEST還作為“開放科學平臺”范例受邀出席國際會議,介紹中心建設理念和進展等,獲得了國內外學界的廣泛認可。
2.1.3 搭建社會各界參與開放科學發展的組織與活動平臺,提供免費科技培訓等服務
開放科學的要旨之一就在于全民參與科研,為此,也就需要引領開放科學發展的組織在提升科研活動的社會參與度方面提供切實支持。IKCEST于2017年成立了絲路培訓基地,每年舉辦多形式、多主題、多領域的線上和線下、境內和境外培訓。僅在 2015-2021年期間,IKCEST便舉辦培訓班107期,涉及30個主題、115個國家和地區,培訓了18 000多名學員,其中女性占比達35%,培訓滿意度超90%(截至2021年底),從而以不斷壯大拓展的人才資源有力地支持發展中國家的開放科學全民參與能力建設。
2.1.4 支撐與發展中國家發展需求緊密關聯的重大工程科技項目
開放科學理念在發展中國家的落地生根與深入人心很大程度上有賴于其工程實效的展現。有鑒于此,IKCEST也通過深度介入我國本土及與我國國家戰略相關國家、地區的工程建設事業,發揮其引領開放科學發展的技術與組織優勢。比如,近年來,IKCEST就參與“一帶一路”中巴經濟走廊災害調查和數據項目,還參與上海市“十四五”預研究等項目,其相關努力也在助力可持續發展目標的實現。
在IKCEST有力助推中國開放科學發展的同時,UNESCO的其他二類中心也在發揮著積極作用。在科學知識傳播與開放科學交流方面,其他二類中心每年都會舉辦各個學科與專業領域內的學術會議,促進相關交流。比如,國際工程教育中心(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Engineering Education, ICEE)每年舉辦工程教育領域的國際研討會,旨在提高工程教育質量,探索在線教育、智慧教學與工程教育的深度融合,促進工程教育全球優質資源共享;UNESCO國際自然與文化遺產空間技術中心(International Center on Space Technology for Natural and Cultural Heritage, HIST)舉辦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名錄遺產與可持續發展黃山對話會,為多國之間的名錄遺產可持續發展搭建了學術交流的平臺等。在推動公眾科學發展方面,多數二類中心也通過開展不同程度的科技培訓,宣傳科技知識,助力發展中國家科學能力建設。如UNESCO亞太地區非物質文化遺產國際培訓中心圍繞非物質文化遺產相關領域的前沿課題開展長期的課堂與田野培訓,每年舉辦7-8期非物質文化遺產和可持續發展有關培訓班,分享非遺保護經驗;UNESCO高等教育創新中心(中國深圳)于2020年疫情大流行背景下上線國際網絡教育學院項目(International Institute of Online Education, IIEO),為高等教育工作者提供培訓與職業發展支持,幫助發展中國家高等院校培養具備在線與混合式教學能力、信息化素養的教育工作者;國際科學和技術戰略研究與培訓中心(International Research and Training Center for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trategy, CISTRAT)每年舉辦“發展中國家科技發展規劃戰略研究與編制方法”培訓班,開展科技和創新政策、戰略的國際合作研究和培訓,建立科技政策研究協作網絡,推動政府、學術界與產業界的合作,推動知識擴散等。此外,UNESCO國際泥沙研究培訓中心(International Research and Training Center on Erosion and Sedimentation, IRTCES)、UNESCO國際理論物理中心(亞太地區)等機構也都在其專業領域內通過實施各類科學培訓項目、參與中國重大科研與工程項目等方式,努力促進科教融合、產研融合,為二類中心助推中國開放科學事業的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
概言之,在建立以來的不到10年間,IKCEST通過與中國政府、學界和社會的廣泛互動合作,在開放科學服務中國發展方面取得了切實的成效,主要包括:
3.1.1 證明了開放科學作為一種非市場性科技發展與創新激勵機制的有效性
作為UNESCO與我國共同建立與監管的組織,IKCEST等二類中心具有鮮明的公共屬性。而且,雖然同屬跨國界組織,但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和世界銀行(World Bank)等很大程度上綁定于大國國家利益與地緣戰略需要、帶有明顯意識形態傾向的國際組織存在很大不同,UNESCO及其下屬的二類中心在促進駐在國及廣大發展中國家參與開放科學發展進程時并沒有附加額外的政治或經濟性條件,也往往不涉及組織本身的盈利性目標,并在UNESCO實行真正的“一國一票”制,相應更傾向于公平地反映出各國訴求的制度保障下,對推動發展中國家的開放科學發展作出實質性貢獻。因此,其更為純粹的動機與行動也更容易得到發展中國家的認可,并且更易于以二類中心為樞紐建立起一套多元利益主體在開放科學發展中的協同機制。事實上,市場失靈也是發展中國家科技創新領域中的常見問題,而在涉及開放科學發展的問題上,各國的實踐都已充分證明,市場化機制在實際誘導保密的利己主義轉化為開放的自利性利他主義方面成效不佳。盡管按照理性經濟人前提假設下的純粹邏輯推演,開放科學技術政策的建構是有著充分的邏輯依據的[10],但倘若比照開放科學發展所面臨的實際問題又不難發現,構成其主要發展壁壘的因素又恰恰與市場化前提下的科研體制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因此,從這個角度就不難理解,為什么是更加強調非盈利性目標的二類中心,而不是那些跨國科技公司或盈利性國際組織,能夠在破除開放科學發展的狹隘利益壁壘方面發揮關鍵性作用。
3.1.2 體現出UNESCO在引領開放科學發展方面所具有的獨特優勢
開放科學發展需要多元主體的廣泛參與和協作,而UNESCO作為聯合國最大的專門機構,其由品牌與聲譽、信息、技術和理念等無形資產所構成的“所有權優勢”,和將二類中心活動納入其內部監管的“內部化優勢”,使得其在助推開放科學發展的業務進程中能夠很好地發揮引領作用,并以“區位優勢”帶動駐在地城市的國際化水平和影響力提升[5]。當然,相關平臺建設與項目推進得以順利實施的關鍵之一,還在于二類中心的活動往往建立在UNESCO與駐在國系統的戰略框架和合作協議基礎上,有著完善的契約與規章支撐,這就減少了后續行動中的潛在阻力與風險,有利于節約開放科學發展的政策落地成本。此外,相對于開放科學發展早期階段中的學界倡議與單一國家、局部區域內的發展規劃,由UNESCO及其二類中心這類權威國際組織所助推的開放科學發展必然在系統工程的意義上體現出明顯優勢,也更有利于以其為組織—政策支點將科研型、技術型、社會型、使用型等多元利益主體整合進開放科學發展的協作進程中,為其合作提供了有力的外源動力[11]。
3.1.3 通過主動契合于駐在國國家戰略與發展中國家發展需要,二類中心參與的開放科學發展為創造一種積極導向的全球化合作模式作出貢獻
根據UNESCO設立二類中心的相關規則,二類中心運營的主要經費來源于駐在國政府的財政撥款,這也促使二類中心需要更多地研究與適配駐在國的國情與政策。正如前文在概述IKCEST的實踐與成績中所提及的,其在平臺上開發和上線的知識服務產品都主動契合于諸如我國的西部大開發戰略、“一帶一路”規劃、扶貧減災與鄉村振興工程、智能城市建設與產業發展戰略。這就使得二類中心助推開放科學發展的實踐融入了駐在國本身的發展規劃與目標當中,與之形成了相得益彰的關系。也正是在這一過程中,可以明顯看到一種有別于世界銀行與受援國固化關系模式的動態變遷現象,即通過與UNESCO的合作,中國正開始逐漸跨越單純的“受援者與學習者階段”,進入到以中國經驗和中國力量回饋UNESCO的“資助者與引領者階段”[6]。以IKCEST為例,在2021年與世界工程組織聯合會(WFEO)聯合主辦“工程科技減貧”為主題的網絡研討會,就特別邀請了中國農業領域的專家出席會議并作報告,分享中國在工程科技減貧方面的貢獻與經驗,助力全球科技扶貧事業;而在參與上述24場大型國際論壇的專家中,中國科學家的比例也達到約80%的較高水平,體現出中國科學界為開放科學的全球性發展所作的重大貢獻。實踐證明,二類中心與駐在國的這種合作模式切實改善了發展中國家發展開放科學的條件,使其政府、業界與公眾普遍產生了對于開放科學理念的政策認同。而處在受到不平等發展與發達國家主導的逆全球化浪潮侵襲的時代里,此類的合作也有助于重建起廣大發展中國家政府與人民對于全球化的信心,對從根本上營造出有利于開放科學發展的國際環境產生了積極影響。
總之,UNESCO二類中心在中國發展開放科學的實踐體現出了雙重價值:一方面,通過解決現實的中國問題彰顯出適應開放科學發展趨勢的必要性;另一方面,又積累了寶貴的中國經驗,驗證了真正致力于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目標的平等合作模式的有效性與比較優勢。因此,從整體趨勢上判斷,二類中心在助推世界各國,尤其是發展中國家開放科學發展方面擁有良好的發展前景,而其經驗總結也將為國際組織服務開放科學發展提供重要的借鑒。
當然,在看到成績、總結經驗的同時,也應該承認,作為一種開放科學國際合作的較新組織形態,包括IKCEST在內的二類中心也在自身發展與作用發揮中面臨著一些問題與挑戰,主要表現在:
3.2.1 二類中心發展中面臨的資質限制問題
由于各二類中心都是依托于諸如中國科學院、中國工程院之類的駐在國實體單位設置,導致其因為缺少獨立法人資質,在開展具體工作時常常會面臨一些限制;同時,由于依托單位本身往往將二類中心僅僅視為開展國際合作的組織,所以,在相關單位涉及開放科學發展的項目、會議等議程中并不能實現二類中心參與的全覆蓋,從而也進一步限制了二類中心發揮作用的空間。
3.2.2 二類中心發展中面臨的組織限制問題
從整體上看,目前我國的各二類中心在運營中的專家資源主要還是來源于各依托單位科研人員的兼職,這就導致部分二類中心因缺少專業的科研團隊支撐而在開展工作上面臨組織資源限制。另一方面,二類中心又普遍存在著從事管理、服務工作的專職人員數量不足的問題,而在二類中心經費來源普遍單一、部分中心運行經費不足的情況下,工作多、任務重、壓力大、待遇差等因素都會嚴重影響員工的工作積極性,相關人才留用困難的矛盾也就更容易凸顯出來。由于二類中心的管理體制受到我國整體科研管理體制的影響,往往會出現行政管理過嚴,機構人員出國審批難、預算少,難以充分落實國際交流與合作任務等問題。此外,還有一些二類中心不同程度地存在國內外知名度不高、影響力不足的問題,而在現行的管理體制下,處于“半休眠”狀態的二類中心又會面臨UNESCO的監管壓力,加劇其存續發展中面臨的挑戰。
3.2.3 二類中心發展中面臨的環境與政策支持問題
長期以來,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發達國家始終對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實行“一國一票制”頗有微詞,并對二類中心大多設置于發展中國家的政策傾向公開表達不滿。尤其在美國和以色列于2017年相繼宣布退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后,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自身的發展也面臨著更大的外部壓力。相應地,二類中心在整體緊縮的環境下,其獲得的資源支持也必然受到了很大影響。同時,由于我國在開放科學發展領域中尚未制定出國家戰略層面的發展規劃,現有的科研管理體制又對二類中心充分發揮作用有所限制,加之二類中心雖然扎根國內,但作為國際組織又要強調國際化建設的要求,往往會在運營中面臨政策環境、文化和市場差異、技術實力落差大、地理阻隔等困難,并在“成果導向管理”的要求下面臨UNESCO與駐在國的雙向壓力[12]。
簡而言之,UNESCO二類中心在發展中所面臨的問題既包含由其自身的不足所致,也有源于國內外環境、管理體制等外部原因的成分。相應地,這就提出了二類中心不斷提升自身能力的同時,獲取駐在國更有力的政策支持的要求。
盡管在以往的實踐中,UNESCO的二類中心助推開放科學發展已經取得了顯著的成績,積累了寶貴的經驗。但誠如部分學者所言,“若想獲得教科文組織和落駐地政府的持續支持,二類中心則須向二者提供其所需要的優質專業服務或平臺”[5]。這種以開放科學發展惠及世界進步,又以世界進步助力開放科學發展的良性循環體系的建立與維系,還高度取決于二類中心自身能力提升與作用發揮的可持續性。因此,為讓國際組織及其二類中心更好地服務于中國開放科學的發展,有必要針對上文中提到的二類中心發展中面臨的問題制定對策,主要從二類中心自身發展和駐在國提供政策支持兩個角度不斷努力,使中國在受惠于二類中心助推開放科學的同時,也能夠反哺二類中心建設事業,以筑牢中國與國際組織開展更長遠、更廣泛相關合作的基礎。
為克服上文中提到的相關難題,以IKCEST為代表的二類中心主要應該致力于不斷提升自己在引領中國開放科學發展事業中的能力與作用。具體要求是:
4.1.1 在思想上應高度重視開放科學事業,將其作為自己主要的工作領域
二類中心應該組織管理與專家團隊認真研讀《開放科學建議書》,依托理事會、顧問委員會,提前規劃布局,尤其是研究好中國國家重大工程項目與國際合作項目的專項實現前期對接的問題。同時,也應在二類中心例行制定的六年中長期規劃和雙年度計劃中寫入支持開放科學的任務,匹配充足的預算,并配套建立起對于開放科學發展年度與中長期成果量化評估的監督考核體制,以及多渠道了解本領域的各方訴求,提供精準服務,舉辦以開放科學為主題的培訓班,設計相關的課程體系,以形成開放科學最佳實踐等。
4.1.2 積極建設對應開放科學的技術與平臺,全面參與開放科學實踐
對于IKCEST這樣以平臺為核心的二類中心,數據資源就是其平臺建設與更新迭代的關鍵要素。因此,二類中心除了主動接入中國現已建成的開放數據平臺外,更應該基于扎實的研究參與到所依托單位乃至于中國國家層面的開放科學戰略規劃過程中,以提出中國式的《開放科學建議書》,尤其是數據平臺開放聯通指導意見等方式,為自身發揮引領作用提供更有力的技術條件支持。總體而言,二類中心組織維度的發展往往是內涵于其行動維度當中的,在切實保障已有合作協議任務順利落地的同時,二類中心還需要根據自身在助推駐在國開放科學發展方面的經驗積累,從UNESCO建議的7個行動領域[1]全面切入,開展支持開放科學的具體工作,以不斷強化支持其使命達成的組織基礎。
4.1.3 在外向型發展與內涵型發展兩個維度上尋求總體性提升
所謂外向型發展的提升,就是要通過積極參與國內國際相關會議,學習其他二類中心或科研機構在開放科學方面的經驗與做法,積極與其他機構探討合作可能性,以期逐漸建立起以自身為樞紐的二類中心合作網絡,進而探索形成更大范圍內多個、多類國際組織大共享、大合作的組織結構體系。而所謂內涵型發展的要求,則意味著IKCEST等二類中心要更加重視促進開放科學發展的相關業務與中國國家中長期發展目標、戰略規劃的銜接。以往的成功經驗表明,開放科學理念在駐在國落地生根往往是源于其給駐在國帶來了實際的收益。而在經費、人員相對有限的情況下,二類中心也就更應當避免直接套用一類中心的指導原則來設計自身的具體業務規劃,甚至有必要調整銜接本土需要的業務與通用業務的權重關系,使發展開放科學的項目聚焦于配合駐在國發展理念、戰略和實際需要的領域,集約化地發揮自身組織優勢,同時也夯實自身與駐在國間的合作關系基礎。
開放科學呼喚更多的擔當與責任。在發展開放科學的問題上,UENSCO與作為其下屬的二類中心都責無旁貸。而且從具體業務內容來看,開放科學時代里二類中心的責任更大,壓力更多,擔子更重。相應地,這也就需要駐在國本身為二類中心承擔責任、應對壓力創造更有利的制度基礎與科研環境。因此,在二類中心做好自我提升工作的同時,作為駐在國的中國也需要繼續在以下幾方面持續發力,提供支持:
4.2.1 加強財政支持、嚴格監管,探索與二類中心發展相適應的財務管理制度
目前我國的二類中心所沿用的事業單位的財務管理制度并不能很好地適應二類中心開展國際交流活動的需要[5],所依托的單位財務管理制度限制較多。因此,為提高財政資源的利用效率,未來可以考慮根據二類中心助推開放科學發展的實際需要,建立更加靈活的配套財務管理制度及人才資源等綜合保障制度。
4.2.2 破除利益藩籬,推動科研資源大共享機制建設
從總體來看,包括IKCEST建立的科研共享平臺在內,我國相關平臺的總體建設格局還處于“小、散、亂”的狀態,平臺之間缺乏聯通,而制約聯通的關鍵因素又在于管理體制、規章的對接。所以,突破原有的條塊分割管理體制的限制,發揮我國總攬全局的制度優勢也成為支持二類中心工作的必要條件。
4.2.3 完善配套的科研政策與管理體制
制約開放科學發展的障礙性因素中,無論是科研激勵機制、科研資源與過程管理體制、知識產權等法律保障,還是相關知識技能的普及訓練等,都不是二類中心自身能克服和改變的。這就需要我國政府和科研管理部門更加重視開放科學事業的發展,反思改革與之不適應的各項體制,在相關法規制定時有意識地引入開放科學理念,從而為二類中心提供有力支持。事實上,這方面的代表性正面案例就是國務院2018年印發的《科學數據管理辦法》中提出了推動科學數據的開放共享的具體要求,成為了我國開放科學領域的第一部系統性國家級行政法規[13]。但從總體上看,相關立法的進程與開放科學發展的需要相比,還存在著很大的拓展空間,需要按下加速鍵。
4.2.4 完善支持開放科學發展的總體政策框架
除了繼續加強國家對于二類中心助推開放科學發展的各項資源支持外,我國還亟需借鑒發達國家的經驗,盡快出臺開放科學的國家總體戰略規劃,形成與之配套的政策體系,爭取在引領開放科學發展潮流制度安排與落地上實現“彎道超車”。而在這一過程中,我國政府也應當主動尋求UNESCO二類中心的支持和參與,認真研究其《開放科學建議書》落地中國的制度與政策銜接問題,使相關國家戰略規劃與政策具有切實的可行性。這一點之所以至關重要,還是鑒于以往發達國家的相關國家戰略規劃往往都沒有真正體現出全球視野和人類關懷,而中國如果在出臺相關國家戰略過程中,能夠主動與UNESCO及其二類中心充分合作,就完全可能開創出一種新的兼顧本國需要與全球視野的開放科學發展格局,搶占引領下一階段開放科學發展的制高點。
總之,在一個開放科學發展方興未艾的時代里,以UNESCO及其IKCEST等二類中心為代表的國際組織、機構正在推動形成全球開放科學共識、制定指導性的建議框架、提供平臺建設與技術、智力資源支持、銜接各國開放科學發展政策等方面發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作為國際組織和發展中國家合作參與國際事務、開展對外交流的重要平臺,其能夠為順應開放科學的發展趨勢,解決開放科學發展所面臨的當代挑戰、破除制約開放科學發展的多重壁壘作出貢獻。展望未來,人們有理由相信,只要以中國為代表的世界各國更好地總結相關經驗,為二類中心自身的建設和作用發揮提供更加有力的支持,開放科學的發展就一定會因為國際組織二類中心的積極參與而按下加速鍵,而全人類的科研事業也將由此進入到一個真正的全球共享新紀元。